这番带着嘲讽和挑衅的话不仅没让黑芝更加愤怒失控,反倒是让他注意到了手上的伤口传给大脑的感觉。
这清晰的痛感也让他的大脑清明了起来。
常世没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种教条,但是,回想起那天的宣誓。黑芝的面色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憧憬。现在的他可不仅仅是属于自己了,怎么能做这种无意义的毁伤呢?
比起那些无知者们的妄言,他这才是真的罪过。陛下对他们寄予重望,这样对自我的毁伤,简直是在折损陛下的羽翼。
他暗自告诫自己,以后还要变得更加强大才是。无论是体魄还是心理都要更加强大、坚韧才是。
他们禁军可是陛下手中的剑!
黑芝将双手从那已经有一部分磨进皮肉里的缰绳上松开,手上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止血凝结。
黑芝将这伤口放在眼前仔细打量,神色有些迷离。
“效忠?”他低低笑了几声,笑得刚刚出言挑衅的骑兽身上的毛都炸了起来。
“禁军就是玉座上之人手中的剑,我早已将生命交给了禁军。又何止效忠呢?”
“而现在,玉座上坐的是那样的陛下,我们更是在内心发誓要将自己的生命和尊严,今天和明天,将全部的美好都献给他。”
“你知道有多少禁军在近距离接触了我们的陛下之后有和我一样的想法吗?”
他迷醉地舔了舔手上的伤口,五官在飞驰而过的风声中夸张到甚至有些变形:“我们的全心全意,又岂是一句你这畜生轻飘飘地挑衅就足以撼动的?”
“还是乖乖地任我驱使,赎清你在舜国所做的罪孽,积累够了‘灵点’自会放你回归黄海。不然,即便你曾是纵横一域的大妖魔,但现在的我们也不是过去那柄只能无力地看着国家沉沦的锈剑了。”
“花甲虎,你觉得呢?”
冷肃的风顺着竖起的皮毛直灌入花甲虎的皮肉里。这样的禁军让他身心俱寒。
这些被舜国百姓视为“天子佩剑”的禁军们这些时日以来的变化他当然看在眼中。不然也不会如此乖顺地成为骑兽,还让那两个卑弱的人类也骑在他身上。
包括这个黑芝在内的禁军,曾经都是不被他们这种级别的大妖魔放在眼里的。不过是些难吃到的食物罢了。而这种难吃到,也只是因为他们常年待在舜王宫所在的那座天行山中而已。
如果有幸碰到落单的禁军,嘻嘻,那可真是让人怀念的美味啊。
而那座负载着王宫的神山,除非它本身因为国家坏到了极致,自然摧折了,否则对于他们这些妖魔来说都一直会是野木那样的禁区。
但就在不久前,这些曾经被他们视作难吃到的美味食物的禁军们一夜之间就完成了从猎物到猎人的转变。
甚至不再是以前的群狼战法,而是大胆地单独行动,且每一个都拥有足以狩猎他们这些大妖魔的实力。将他们这些在舜国内盘踞一域的大妖魔们纷纷收服。
这些禁军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问题并不难猜。
最近舜国最大的变数是什么?是重新回归的人形大妖魔乐鸾吗?是那收服了乐鸾的白麒麟吗?不,他们对这些肆虐舜国的妖魔来说都已经不再新鲜。
是那新登临玉座的舜王啊!
看看黑芝这些禁军提到新王时的反应吧,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可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确定的认知,花甲虎这种信奉以实力为尊的大妖魔才更不能理解。
他颇为人性化地叹了口气:“我能有什么觉得的资格?我难道还不够顺从吗?”
有一点不得不承认的是,他们这些受到冥冥中的引导来到混乱的舜国的妖魔们,并不太被乐鸾那种级别的大妖魔放在眼中。因为无论是从野外走出去,还是从虚海中爬上来,都是没有坚守住自己的地盘,也代表着他们更容易受到本能的驱使。
咳咳,也正因为如此,在面临这些禁军们生死围剿的时候,他们选择臣服的多,殊死抵抗的少。
黑芝嗤笑了声,“算你识时务。”
距离陛下最近的他们,这些时日以来身上的变化简直可以用脱胎换骨来形容。
现在的他们已经是常人,乃至这些妖魔都不可想象的锋锐。
“你要知道,在我们拥有了绝对实力的时候,还能允许你们用灵点来抵罪已经是陛下厚德了。”
“你们要知道惜福才是。”
花甲虎以沉默表示服从,现在回想起那时的生死抉择,他都觉得自己的大脑在那时真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很确信。那时的他不再为破坏和杀戮所蒙蔽。那是他凭自身求生的意愿做出的选择。也是那种有些让人沉迷的清醒,让他对现在的境遇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抗拒。
他感叹道:“你们人类还真是奇怪。明明有让我们都不得不臣服的实力,却对那些无力的弱者这么纵容。如果是有小妖魔敢说我大花的坏话,管他是当面说还是背后说呢,只要被我知道了,骨头都给他嚼碎了吞掉。”
他这会儿可不是挑衅,而是真的觉得这样的做法让他难以理解。在他看来,连黑芝这样单独一个禁军都有这种程度的实力。那让他们一夕之间获得这样蜕变的人,和天神无异了吧。再加上他本身就是这个国家至高无上的王和神。又怎么能容得下这样的冒犯呢?他的手下又是怎么忍得住的呢?
果然人类是一种奇怪的生物,还是他们妖魔简单、直白、正常。又是为自己身为妖魔骄傲的一天。
“我并不是不愤怒。”黑芝语气深沉。
陈院长和童先生都是普通人,所以临近了才听到那些书院先生的狂言。但他可不是。早在一路下落的过程中,他便将他们关于陛下的评议听了个全。心中的愤怒和压抑也早就到了极致。
“这样质疑贬低的话,若是出自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底层民众便也罢了。可这些书院的先生们竟然也如此想。可见陛下的风评在这云天之下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只说到这里黑芝都觉自己心神剧痛。
“但我们什么也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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