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来接月风的人到了,徐琬以为来人中,至少有他那个不负责的爹,然而没有,她还是高估了那负心男。
来的只是一队护卫,领头那个身手应当不错,想来能护他和老妪的周全。
两边交接后,老妪牵着月风上马车,临门一脚之际,他却忽然回头,望向不远处抱刀站着的徐琬,徐琬也看着他。
正是艳阳高照时,客栈前行人如织,送别金疙瘩的场景怎么看,都与伤感挨不上一丝边。
可那孩子的神情却是不舍,目光赤诚如金光。
徐琬心说他想干嘛呢,就见他猛地挣开老妪的手,向她跑来。
这一突然举动,不禁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齐聚过来。
“小公子。”老妪急声唤他,他充耳不闻,直扑到徐琬的腿边,仰着脑袋问她,“阿玊姐姐,如果我要雇你,该去哪里找你?”
他想好了,他要一边卧薪尝胆,韬光养晦,努力念书,学会打架,一边攒钱。
阿玊姐姐说的对,有钱能使鬼推磨。
他如果有钱的话,他就可以雇人了。万一他爹和后娘不喜他,他就不要待在那里了,他可以雇阿玊姐姐来保护他和嬷嬷。
徐琬低头看他,圆眼里装着璀璨星河,白胖包子脸上全是天真无邪。
她没想到这孩子当真了。
“你真的想雇我?”徐琬蹲下身,平视他,“五百两或许不够。”
月风没听进去五百两不够的话,只是努力点头,“你很厉害,也是好人,我以后就想雇你。”
尽管她收了他舅舅的五百两,可他还是觉得她是好人。只有好人才会陪他一路聊天,会告诉他读书的重要性,会告诉他该怎么办。
他没有娘了,嬷嬷年纪也大了,他对和生父继母一起生活,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是一种已然超越杀手来索命的恐惧,他依赖地想要有个人来指导他。
不是像嬷嬷说的那样,听话懂事,嘴甜顺从,而是能让他从心里感到真正的有底气,有安全感的一个人。
他想,要是娘在就好了。
可是娘不在了,他就想,要是阿玊姐姐在就好了,她读过书,懂得多,没人能骗到她,她还很会打架,可以帮他打跑坏人。
“行。”徐琬态度认真道,“我未来的雇主,等你攒够钱了,就到上京的地下武场找我。”
瞧瞧,她业务都拓展到孩子了。
月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记住了,阿玊姐姐,若是我雇你,你一定不要拒绝我。”
他忽然伸出小手摸徐琬的面具,他想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在他心里,他还是拿她当朋友的。
……
阳城是个好地方,但徐琬没心思游玩,目送走月风后,她便立刻勒转马头,赶回上京。
罗金等人选择与她同行。
回去的途中,她才从罗金口中得知,他们是一月前受雇,在雨花巷保护月风的,听说他娘年初就过世了,期间也有刺客来,但上京治安严,对方行事畏缩,都没能得逞。
罗金猜测,肯定是他后娘想要他命,还摇头叹息,摊上那样一个爹,往后日子肯定不好过,也许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害死在深宅大院里。
徐琬对此不置可否,就算结局真如罗金猜的那样,那也是他的命。
命这个东西,无可更改。
她的任务结束了,月风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除非他将来真的来雇她。
回上京是纵马疾驰,只用了一日半就到了,她去武场取剩下的四百两尾款时,给月娘带了浆水。
“你不会一路都没洗澡吧?”月娘轻掩鼻子道。
徐琬往一旁站了站,离她远了些才道,“路上不便洗澡,抱歉啊,熏着你了。”
“不妨事,任务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徐琬状似无意道,“实在想不到,一个小孩子,竟也有非要他命的仇家。”
“那也没办法,谁叫他命不好。”月娘语气平平道。
“是不好。死了娘不说,还有人惦记他的命,我看他那爹,八成也是个后爹,都不肯来接他。没准儿要他命的,就是他那后娘。”
月娘喝浆水的动作一滞,似笑非笑道,“阿玊,你今日请我喝浆水,目的不纯啊,话里话外,是想打听什么呢,他们若是没告诉你,我就更不可能告诉你。”
“月娘姐怎么能疑心我,我是真心实意请你喝浆水的。”徐琬喊冤道,“至于那孩子,我是看他长得粉雕玉琢,怪惹人疼的,好奇之下,随便问问,钱都到手了,我不会去多管闲事的。”
“那最好了。”
月娘缓了神色道,“只要你守规矩,下次我还给你找这种钱多事少的任务。”
“还能接到?”
“当然了,不过要等。”
徐琬点头附和,“好事儿不常有的道理,我懂。”
离开武场后,她到了李二和春喜住的客栈,与他们汇合,在客栈沐浴更了衣,阳城往返一趟,她几乎都要腌入味了。
又带二人去冰饮铺子消费一把,才慢悠悠回了府。
阮氏近来忙,没发现她撒谎,见她回来,还欢喜地问她在汤家的庄上住得怎么样。
徐琬含糊而过,赶回院里数存款。
先前去巢州时,花掉不少钱,平日里的零用钱没从小金库里扣,是从账房支的月例,加上这一趟挣的五百两,竟还是不足三千两。
徐琬仰天叹息。
倒是春喜,望着梳妆台上的一堆钱,两眼放光,“小姐,你好有钱啊。”
“这哪叫有钱,你是没见过真正的有钱人。”
徐琬将钱大致分成几份,对春喜道,“你看啊,我日后和崔言之成亲,要是指望他那点俸禄,咱们的日子就会过得紧巴巴的,所以说,只能靠我了。”
“你看啊,他在上京没个宅子,我得考虑买宅子,还有你和李二,还有春芽,日后宅子里或许还得买个厨娘,也就是四个下人,你们的月例钱就得算上,再加上平日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又是一笔开支,再说他在官场,总要人情往来,我偶尔还要消费…还有爹娘和两边亲戚,总要孝敬…”
“你算算,这几堆能花多久?”
春喜被她这么一说,也觉得两千多两太少了。
徐琬惆怅道,“我还打算挣够了,坐吃山空好修道,唉,道阻且长,道阻且长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