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蒋熙与其余几位学子便被神策军抓入狱中。
蒋持益在府中醒来,顾不得身体的不适感,又想进宫求见天佑帝。
被蒋夫人制止,原因无他,只因吴居廉和卢道从登了门。
起初在署房,二人对蒋持益的高声诘问感到莫名其妙,后头才弄明白,那些学子写联名檄文,午门静坐,竟都打着礼部尚书公子——蒋熙的名号。
尽管蒋熙并未出面。
而里头几个学子恰好是他俩的同乡,蒋持益怀疑他们教唆蒋熙,以此达到逼他不得不倒梁的目的,也是无可厚非。
他俩本也想进宫面圣,可听说蒋持益跪中暑了,陛下也不见,便打消主意,来了蒋府。
吴居廉道,“进文,此事不是我们做的,你可莫要正中有心之人的下怀啊。”
卢道从忙附和,“正是,我与明朴都知道,梁示崇于你有恩,只是你为人刚正,不耻与他为伍。我们理解你的恩义两难全,怎么可能用此招数逼你。”
蒋持益压住不悦,一拱手,下逐客令,“多谢两位阁老厚爱,亲自登门探望,只是蒋某心系幼子,无法招待二位,还请先回吧。”
吴居廉和卢道从对视一眼,无奈起身告辞。
天佑帝只命神策军抓学子,还没说要召见他们,不知接下来会如何。
学子被抓,上京的舆论演变得更为凶猛了。
接着第二日早朝,天佑帝在会上骂百官,“所谓事君,能致其身。你们倒好,为了手中权力,为了内阁首辅,斗来斗去,全然不将朕放在眼中,如今还来逼朕,朕干脆把这龙椅给你们坐吧。”
“臣等不敢!”
底下哗啦啦跪倒一片。
天佑帝重重冷哼一声,开始点名。
“蒋持益,你是不是想说你儿子是被冤枉的,是被他人教唆的?朕告诉你,他既习效圣贤之道,能思善辩,如何能轻易受人蛊惑,那份檄文草作,正是他的真实想法。你还敢来朕面前替他喊冤,是想说朕不辨是非吗?”
“亏你还是礼部尚书,掌管礼仪文化,儿子骂天子,是君臣之道吗?如今朕要惩治他们,还得被外头的百姓再骂一遍,蒋持益,你们蒋家真是好大的威严啊。”
蒋持益俯首跪地,痛哭道,“臣有罪,是臣管教无方,还望陛下开恩。”
天佑帝不想听他废话,接着去骂下一个,“吴居廉,卢道从,你们嚷着要倒梁倒梁的,商量好谁坐梁示崇的位置没有?”
这么直白的话,搞得二人羞愧难当,当即直呼不敢,周围跟着他们倒梁的官员也是不敢说话。
梁党难得露出点笑容,倒是跪在前头的梁示崇神色肃然,垂首听训。
天佑帝道,“梁示崇是先帝定的首辅,如今案情未明,你们就急着定罪,朕竟不知,你们各个都是断案高手,何不都去刑部、大理寺认领沉积旧案啊,那才叫为社稷效劳。”
“汲汲营营,争权夺利,也叫为国为民?尽是些酒囊饭袋,蛀国之虫,朕养你们何用?!”
大殿内一片寂静,只有天佑帝低沉厚重的声音在回响。
半晌后,他骂累了,开始提问。
“刘福清,你来说说,如今该怎么办?”
刘福清忙起身,移出队伍,跪到前头道,“陛下,天下悠悠,众口难堵。依臣之见,程勖案须尽快平反,应依律处置魏家,覃荃虽死,其罪亦不能免。”
“臣闻,那些商会本欲积极缴纳钱财,以筹塑神费,如今却是踌躇观望,故臣以为,还需尽快安抚。”
此前,齐王亲自找到他,提到圣上最关心的还是塑神费,只要把覃荃的罪行散布出去,引起民愤,让商会不再捐钱,圣上自会着急。
届时,他追求的便不是真相,而是利益。
刘福清一番话里,天佑帝的确最关心最后一部分,塑神费是不可能撤销的,能筹到多少钱,不仅事关诸神观和祈灵殿的修建,还事关他今后的花销自由。
现在因为他们把覃荃逼十三帮签约和与粮商勾结的罪行抖出来,覃荃的官员身份必然要转为犯人身份,那么签的约很可能就要作废,一旦作废,再想签就难了。
因此,这些商贾必须稳住。
宋钰和梁示崇的案子还可以缓一两日,待他想想,程勖案却是不能再拖。
三法司本就查清,只需昭告天下即可。
“错判程勖一家,是朕之过。”天佑帝检省自己,“今宣程勖一家无罪,特昭告天下,允许程云飞及其子女回归家乡,予其团圆。”
想了想,他又问,“朕记得,巢州知府一职还没定人吧?”
梁示崇道,“回陛下,还没有。”
“那好,就让程云飞任巢州知府,即刻下发任命文书。”
平反后又重用其子,也算一层君恩,定能平息民愤。
“是。”
“魏家…”天佑帝顿了顿,想到宋钊和魏灵,不管如何,魏家早已被抄,魏承光也算主动认罪,没必要赶尽杀绝,“都贬为庶民吧。”
“至于覃荃,以权谋私,威逼药商,贪赃枉法,依律当斩,念其已死,就籍没家产,流放家眷吧。”
接下来便是重头戏,十三帮和其余商贾该如何安抚的问题。
天佑帝想到宋钰先前建议的举措,于是道,“对缴纳塑神费的商贾,对行市权限予以一定程度上的放宽,具体举措,还需商定,但可对外放出消息。”
所谓行市权限放宽,便是体现在税收优惠、法律保护、行商地域等多方面。
这样的举措,表面上是繁荣贸易,实则是将对商人的剥削转嫁到下一层——普罗大众,毕竟羊毛出在羊身上,商人缴纳多少塑神费,就会从他们身上榨出多少。
“朕如此处理,诸卿以为如何?”
梁示崇立刻道,“陛下圣明。”
他一开口,身后官员尽皆开始附和。
天佑帝心道,还得是梁示崇,用着最舒心。
朝会议到此处就算差不多了。
天佑帝回归先前的话题,“学子联名写檄文,又在午门前静坐,可见是对朕这个皇帝极为不满。吴居廉、卢道从、蒋持益,朕不知你们三人是属意谁来继位,但朕可以告诉你们,朕还在位!你们自己想办法,去给朕平息外头的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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