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吏部仍任原职。”
天佑帝什么心思,在场无人不知。
梁示崇也不想费心神折腾,他要让徐庸入内阁就入好了。
张极峥磕头谢恩。
天佑帝又委任齐王为安抚使,徐庸为巡按御史,前去巢州治疫,即日出发。
至于胡量熔如何处置,天佑帝没有明示,只是单独留下齐王秘谈。
几人各自领命离宫。
徐庸回到府中时,天色已晚,同阮氏说起巢州水灾生疫,明日一早就得动身和齐王一道前往。
阮氏忧心忡忡替他收拾行囊,用晚膳时也没胃口。
徐庸一面安慰母女二人,说有齐王在巢州,绝不会有什么危险,况且陛下还会派太医院的医官前往,连药材都备足了,小小疫病不足为惧。
一面又叮嘱徐琬在家要多照顾阮氏,不要成日舞枪弄棒,闲来无事可以绣绣嫁衣,打理打理铺子账册,为阮氏减负。
徐琬满口答应,也同样仔细叮嘱他,“爹,疫病不可小觑,太医说的话定要放在心上,若有丁点不舒服,也要重视,不可强撑,若是方便,日日让太医为您诊脉,还有齐王…”
她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委婉提醒,“皇子镀金,脏活累活定是让您去做,若是没做好,指不定还要背锅吃挂落,爹千万要当心。”
贴心小棉袄的话令徐庸倍感幸福欣慰,“你放心,爹一定小心。”
……
梁府书房
张极峥羞愧请罪,长跪不起。
梁示崇坐在书案后,恨铁不成钢道,“胡量熔此人,我早就警告过你,胃口太大的人容易招麻烦,你就是眷恋他孝顺,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你,如今你看,他出事,累得你也要挨一刀。”
他说胡量熔胃口大,何尝又不是在说张极峥,本事不到家,却总想着什么好处都占上。
“学生知错。”
“覃叔扬是谁的人,你弄清没有?”
闻言,张极峥头也不敢抬,“还没有,他在渭西一本本分分的。”
哼,本本分分,本本分分能弄出这些事?
梁示崇又问,“胡量熔干这些事的时候,不知道要拉拢他?覃荃还没上任,渭西就数覃叔扬最大。”
覃荃和覃叔扬虽是同姓,但其实没有丝毫关系。
“这…学生不知。”
一问三不知,梁示崇头痛不已,自顾自猜测,“覃叔扬八成是效忠陛下了。”
张极峥突然慌张起来,“那陛下先前单独召我入宫,十分震怒地质问我胡量熔贪墨疏浚银的事。”
梁示崇严肃起来,“你如何答的?”
“我否认和胡量熔有过多私交,又说若真有贪墨,为何先前魏廷毫无所觉。”张极峥观察着他的神色答道,“陛下应当只是在诈我的话,没有任何证据,胡量熔来信说该抹掉的证据都抹掉了。”
梁示崇没说话,靠着椅子闭目养神,脑子里将事情从头到尾梳理一遍后,才睁眼道,“胡量熔怎么会有胆子烧灾民?”
贪图富贵,贪生怕死之人绝不会有胆子涉险,干大逆不道之事。
纵是狗急跳墙,也不可能翻天。
张极峥道,“学生也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才对了,有人在背后撺掇他。”梁示崇忽然笃定道,“覃叔扬不是陛下的人。”
虽然他不知道为何覃叔扬能让陛下亲自将他从涉案名单上划去,但显而易见,巢州的局,覃叔扬是参与者之一。
“老师是说,有人在巢州做局,针对咱们?”张极峥慌道,“是齐王么?”
“齐王、晋王、陛下,中立派,谁都有可能。”梁示崇此时没精力想,他按着发疼的太阳穴,道,“陛下既然认定胡量熔贪墨疏浚银,那必然是要让齐王严查的,赶紧把人做干净些。”
既是做局,就不可能绝对地抹干净证据。
张极峥忙道,“学生立刻去办。”
“再安排个人在随行太医中。”
张极峥离开后,梁示崇的庶子梁祤走进来,语调戏谑,“爹,说真的,您培养张初夷,倒不如培养我。”
他在外头偷听半天墙角,只觉得张极峥真是蠢到家了。
也不理解,为何身为嫡子的大哥去世后,梁示崇还是不肯培养他,而是非要培养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学生。
这样的蠢材,能指望他日后掌管内阁,为梁家再续荣光?梁祤觉得可笑。
“我让你在太常寺任职,不是在培养你?”梁示崇面色难看,冷声道,“没学会走就急着跑,也不怕摔跟头磕死。”
一个学生,一个庶子,全都比不上他早逝的嫡子。
只是比起张极峥,梁祤更不行,但梁祤自我感觉良好。
父子俩再度为此争吵起来。
而此时的巢州,正如人间地狱。
连日大雨总算是消停下来,只落着稀疏小雨。
地势低矮处,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汪洋,屋毁树倒,浑浊的洪水上漂浮着残枝断木、家具物什,以及人和动物家禽的尸体。
尸体高度腐烂,令人不忍直视,恶臭的气味能飘出好远。
胡量熔与孔梓朝达成一致意见后,又被他喂一剂猛药,暗示都指挥使覃叔扬欠首辅梁示崇人情,巢州只要不惊动陛下,不管如何处置,他都可睁一眼闭一眼。
时间紧迫,胡量熔根本来不及去求证,同孔梓朝商定好地点后,立马就着各县令安排府兵衙役去集中灾民。
夜晚,舒城西郊,一长串灾民队伍似乎望不到头,两边的官差架着刀举着火把不停走动,凶神恶煞,骂骂咧咧,催促他们快些走。
淌过泥泞烂路,双脚双腿全满湿漉漉的泥浆。
凉风一吹,更是冻得他们瑟瑟发抖,人群中不断爆发出咳嗽声,激烈得仿佛要把肺中的空气咳出来,不,仅是咳出肺中的空气还不罢休,倒像是要将五脏六腑也一并咳出来,咳到死。
这些灾民不知疫病,可押送的官差却多少清楚一点,各个面上都覆着布巾。
听着不绝于耳的咳嗽声,捕头捂紧布巾,心烦地唾骂,“嗬忒!真他娘的晦气!”
这潮湿阴冷的雨夜就该烫壶酒暖暖胃,再缩在温柔乡里逍遥快活,而不是在此干这要命的苦差。
“嗐,贵哥。”另一人拍他肩,开解道,“你跟他们置什么气,等押送完,小弟请你去喝酒,去去寒气。”
“哟嗬。”被叫贵哥的官差立马咧开嘴笑,“麻子,你小子最近跟着胡大人没少挣吧?”
麻子是他的外号,他在官府登记的名字叫吴大柱。
麻子不好意思地挠头,“这不全仰仗贵哥提携,才能被大人调去做事嘛。”
“那你说说,准备请我去哪儿喝酒?”
麻子“嘿嘿”笑道,“听说彩云楼的翠枝姑娘好看得很,肤白貌美,纤腰细腿,琴弹得也好。”
一番形容,好似翠枝姑娘就在眼前,勾得人口齿流涎。
“你小子…”陈贵嘴巴咧得更开了,“选的地儿不错,说得我这会儿都不冷了。”
“嘿嘿……”
“不过说到楼里的小姐…”陈贵左右张望了下,才凑到麻子耳边道,“咱们胡大人后院那位吴姨娘,那才是名动巢州,说不准邻近两道的达官贵人都听说过她。”
“贵哥见过?”麻子也来了劲,眸光发亮道,“真有那么绝色?”
吴莺儿的艳名,在她住进知府后院后也不曾消减,仍是广为流传。
“那可不,我反正是远远见过一两回。”陈贵眯眼回味一瞬,道,“听说她是官家出身,家里人犯罪才被充妓的。”
“唉,那还真有点可惜。”
“有什么好可惜的。”陈贵不以为然,“在楼里做花魁,多的是人愿意豪掷千金,出了楼,又跟着咱们胡大人吃香喝辣的……”他抬起胳膊肘撞了撞麻子,“日子不比咱们强?”
麻子点头,没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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