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这么说,但徐琬可并不打算用自己的牙牌。
一来顶着徐家的身份恐招致麻烦,二来会被那真凶察觉。
不过话说回来,这武场定实名制的规矩,来此的那些达官显贵难道一点意见没有?都不担心自个儿留下把柄?
还有,当初郑语馨用的是自己的牙牌?她不怕雇凶之事泄露?
不过转瞬一想,她或许用的是家中奴仆的牙牌吧,毕竟地下武场的的确确算郑明锐的地盘,说不准看她出自郑国公府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行了。
反正郑语馨要做坏事,郑明锐只会隔岸观火,冷眼看戏,并不会加以阻拦,没准儿还会成人之美。
徐琬一路想着,骑着墨玉回府。
……
齐王府的飞云榭里,宋钰没有端着瓷盅喂鱼,而是在抚琴,琴音空灵悠远,栏外锦鲤在碧池中欢游成群,侍女在煎茶,瞧着相当风雅。
但枯坐在旁的郑明锐并不喜欢这种风雅,只觉得碍眼。
他在春江楼听妓子抚琴唱曲儿曲都快听腻了,这会儿低眉坐在这水榭中,装认真聆听的样子,难受得要命。
正分神想着宋钰叫他来此的目的是什么,只听琴音戛然而止,他疑惑抬头,正好对上宋钰的目光,他笑得和煦,“本王弹错了,你没听出来?”
废话,他压根没听,若是问他如何评价,他倒能搜肠刮肚奉献两句溢美之词。
郑明锐平静开口,“殿下知道的,我不善琴音。”
“本王以为你听春江楼那些姑娘们日日弹奏,总该会些。”
嗤,他怎么可能会,他最讨厌的就是抚琴,从前府里曹氏母女二人惯爱抚琴,郑明昂则迫于君子之艺苦练过,彼时正房日子难过,母子三人的琴音像是炫耀般,日复一日,可谓精神折磨。
“殿下说笑了,对牛弹琴罢了。”
宋钰“哈哈”一笑,道,“今日叫你来,没什么要紧事,只是听底下人说你同徐庸的女儿走得很近,是怎么一回事?”
他面上笑容不变,笑意却不达眼底,真实面目藏在这副人畜无害,温润如玉的假面背后,借着那双眸子窥探一切。
哪是什么听说,是叫底下人查他吧。
郑明锐一脸原来如此,丝毫不虚,他从不刻意隐瞒同徐琬的来往。
这世上就没有不漏风的墙,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宋钰此前不知道,只是因为他没派人查而已,越掩饰反而越能证明有鬼,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承认,大大方方让他查。
“她名声不好,我出身不好。”他语气有些吊儿郎当,“正好相配。”
宋钰笑容一顿,“想成家了?”
他才想起原来郑明锐也将至及冠之龄,从前是无人替他操持,加上他为自己做事,无心儿女私情,是以终身大事迟迟未定。
如今没有了郑国公府,家中只剩个老夫人在庄上颐养天年,其余两位姐姐又已远嫁,怎么说,他这位靠山也该替他操心操心。
“是本王疏忽了,险些耽搁你的终身大事。”宋钰的笑意中含了两分愧疚,话锋一转道,“只是我听说这徐庸女儿又定亲了,定的正是那位揭露郭安近通敌谋反的少年,好像是崔弋的儿子,叫…叫……”
他苦想一阵没想起来,还是郑明锐替他补充,“崔言之。”
“哦对,就是叫崔言之。”宋钰笑容变得揶揄起来,“明锐,他可是你的情敌啊,作何感想?”
郑明锐无语,面上却扯了扯唇角,语气苦涩,“殿下何必戳我痛处?”
“哎,这算什么痛处,徐家小姐不过定亲而已,又不是成亲,婚事还有回旋余地,你何不争取一把?”
他甚至提议,“若你真属意徐家小姐,本王就让王妃替你走一趟,如何?至于聘礼,春江楼和地下武场都是你建起来的,功劳最大,想要多少,尽管开口便是。”
宋钰此时善心泛滥,被郑明锐婉拒,“多谢殿下厚爱,只是那崔言之同徐小姐年纪相仿,又有举人功名在身,前途不可限量,既已定亲,想来徐小姐和徐侍郎不会反悔,我就不上赶着自讨没趣了。”
知他有他的骄傲,宋钰作罢,“罢了,那我让王妃替你留意留意别家姑娘。”
“有劳殿下和王妃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徐家小姐接触下来如何?”宋钰看着他,漫不经心道,“还是夔九提醒本王,本王才知道,好似与她有过过节之人,下场都不好。”
郑明锐认真道,“她同别的闺阁女子无甚区别,殿下想问什么?”
“夔九说她会武,本王不信。”
郑明锐状似意外,“是吗?夔九同她交过手?”
“没有,不过是猜测罢了。”宋钰笑问,“你不知道? ”
郑明锐无奈一笑,“我自然不知。”
“那看来你同这位徐小姐交情不够深啊,难怪她选崔言之定亲。”宋钰饶有深意地望着他。
郑明锐叹气,“无奈缘浅。”
侍女刚冲好茶,端到他面前,清亮茶汤装在玉盏里,使盏碧透出一种温光,美得妙不可言。
宋钰抬手示意,“尝尝看。”
郑明锐照做,刚喝完,他就半认真半玩笑道,“本王在里头下了毒。”
池风吹动纱帷,反而让亭中产生剑拔弩张的气氛。
“殿下不必此时告诉我。”郑明锐也半认真半开玩笑地回应他,“您应当等我背叛您,毒发后,受尽折磨时再告诉我。”
正如他控制春江楼的叛徒,等他们真正见识到毒的厉害之处,为求活命,什么都能做,可比口头恐吓管用多了。
“明锐别当真,开个玩笑罢了。”宋钰笑着起身,抖了抖衣摆,不急不缓道,“前几日有人向巡城御史检举武场内有细作,本王是怀疑过你的。”
“哦。”郑明锐毫不意外,无所谓的语气道,“那殿下怎么不毒死我?”
“怎么,伤你的心了?”
“不敢。”
“你若处在本王这个位置,也会如此的,不是不信任你,小心才驶得万年船。”
宋钰缓步走到他身边,俯身拍他肩道,“你知道徐庸投靠晋王了吧,本王无意对付一些弱流之辈。”
郑明锐感觉他同宋钊真是不一样,性子温和,极少泄露戾气,连一句警告的语气都这么温柔。
不过他口中的弱流之辈是谁?是徐琬还是庄上的老夫人?
“可朝中不是传陛下要让徐庸入阁辅佐您?”
“看,春江楼的消息网总是这么灵通。”宋钰似乎很无奈,抻了抻身子道,“徐庸若是能回心转意,拜本王的码头,那倒是能遂父皇的意。”
“不过可惜,本王早就知道,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宋钰不笑了,神色淡淡,“他要效忠皇叔,注定挡路。”
郑明锐问,“殿下要杀他?”
宋钰被这话逗笑了,“不至于,又不止他一人效忠皇叔。”
“我只是在提醒你,提醒你别走错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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