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望春巷回府后,春喜便告诉徐婉,郑明锐回来了,邀她明日去寒舍一见,有事相商。
总算回来了,徐琬在心里盘算着,明日要让他想想进宫的法子,无论如何,都必须先把玄铁法剑搞到手。
时隔几月不见,郑明锐没什么变化,一身月色锦袍,负手站在廊下,瞧着端方至极。
见到徐琬,他主动开口打招呼,“徐小姐,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郑东家。”徐琬踏上台阶,随口问他,“你两位姐姐可还好?”
郑明锐没想到她会问他两位姐姐,不禁一愣,旋即勾唇,淡道,“挺好的。”
郑国公府被抄后,他那两位姐夫顷刻变脸,暴露本性。
以往虽知晓他们仨姐弟在国公府不受宠,可看在国公府和老国公夫人的面上,那两个男人还愿意装模作样,百般隐忍。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万一郑明锐日后袭爵,有个国公爷的小舅子,又能获利多多,便更不敢得罪人了。
在郑明锐未去之前,两家的婆母不约而同地开始磋磨儿媳,仿佛要把从前隐忍受的气都发泄出来,两位姐夫更是花天酒地,纳妾进府,万幸两边的孩子没受什么影响。
他们以为郑明锐现在无权无势,与平民无异,或许还要反过来去讨好他们,一来求着他们善待自家姐姐,二来可以打打秋风度日。
两家恐怕都没打听清楚郑国公府被抄的罪证是谁提供的。
郑明锐一点儿也不想同他们浪费口舌,初登两家门时就备着厚礼——两家的把柄,小到家族丑闻,大到收受贿赂,强占民田。
不枉费他辛苦搜罗,桩桩件件,当即就让两家人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仅好吃好喝招待,还恭恭敬敬送他出门,指天发誓往后会好好待他两位姐姐。
一切皆大欢喜。
临走时,两位姐姐都拉着他哽咽叮嘱,叮嘱他日后千万要照顾好自己,若碰着心仪的姑娘,切勿错过,日后常常写信。
郑明锐看她们流泪,毫不动容,他自小冷心冷情,与她们的感情也并不深厚,不过是早年间一同被冷待时惺惺相惜,互相舔舐过伤口罢了。
之所以选择去看她们,一是担心失去国公府的庇佑后,年幼的孩子会重蹈他们的覆辙;二是借这个幌子离开上京一趟罢了。
但这些琐事,他没打算同徐琬说,他一面朝厅里走,一面道,“我给徐小姐带了件礼物。”
徐琬意外挑眉,语气讶异,“郑东家还给我带礼物?”
他“嗯”了一声,一旁的玉汝便立刻捧出方木盒,郑明锐下颌微昂,示意她打开看看。
思及他先前送的袖箭,徐琬猜测这木盒中恐怕依旧是什么武器。
果不其然,里头是柄短刃,只是这柄短刃更为精致,把手连同刀鞘都刻有繁复花纹,手柄处还镶有红色宝石,犹如一颗晶莹血珠。
抽出刀鞘,两面寒刃泛起骇人冷光,锋利得吹发可断,刃身隐隐显现暗纹,格外漂亮。
“郑东家,你该不会是想让我从偷东西的贼变成杀人的刺客吧?”徐琬手持短匕,寻到一个很好的角度,将那道刀光反射到郑明锐脸上,刚好覆住他一双眸子。
她嘴角噙着笑意,目光却如同刀光一般冷。
郑明锐不畏寒光,坦然注视着她,眉梢带笑,语气十分轻松,“既然徐小姐猜到了,不知意下如何?”
徐琬想也不想便拒绝,“不如何,我没兴趣到处杀人。”
“可我记得徐小姐曾说过自己不是个高尚之人,杀人和偷东西本质是都是在做坏事,都是在损害他人利益……”
他突然一步步走过来,暗沉着的算计藏在一双狭长轻佻的眼眸中,在距离徐琬半步远时,他停下来,低头瞬间,满脸玩味,“徐小姐,咱们本质上是一样的啊,杀人难道不比偷东西有趣吗?你手刃裴柯和郑语馨的时候,难道不快乐?”
他倾身而来,挡住大半光,像要把她也笼进暗处。
“郑东家不说,我倒是快忘记杀人的快感了。”徐琬唇边的笑意更甚,她抬头直视着郑明锐,双方似乎在进行一场眼神厮杀,手中的匕首宛如吐着信子的毒蛇,一点点爬上他的脖颈,舔舐着他的肌肤,“不如我现在就杀掉你,取代你成为春江楼的东家?”
捧盒的玉汝大惊失色,正要做点什么阻止徐琬突如其来的叛变,却遭郑明锐抬手示意,示意他别轻举妄动。
“这刀没见过血,不算开刃。”他笑得邪气,下一瞬就主动往刀刃上凑近两分,刃锋划开皮肤,立时冒出殷红血珠,血珠沿着暗纹蜿蜒而下,化作数条小蛇爬满刃身。
“我替徐小姐开刃…”他眸色幽幽,紧紧盯着徐琬,笑问,“可还满意?”
“……”
徐琬皱眉,这死疯子,她就说他心理阴暗如毒物,果然不假。
正要抽回手,却不想被他死死按住,郑明锐握住她的手,仿佛被匕刃割下脑袋也无所谓,他丝毫不顾及脖颈上的伤口,附身凑到她耳边,故意呵着气道,“徐小姐真是合我胃口。”
“……”
“砰!”一声,徐琬挣开他的手,撤回匕首的同时,猛地后退,抬脚一踹。整个过程不过电光火石间,连玉汝都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郑明锐被踹飞出去,砸倒身后的桌椅。
玉汝顾不上口伐徐琬,慌忙冲上去扶他,徐琬居高临下看着弓腰捂腹的郑明锐,冷声道,“郑东家,你若想死,我不介意亲自送你上路。”
“徐小姐未免太不近人情。”郑明锐抬头看她,脸色煞白,却还强撑着露笑,“咱们怎么说也是一条船上的人,这么快翻脸无情,往后还怎么做生意。”
徐琬对他说的充耳不闻,只是冷笑,“奉劝你,不抗打就别到处招惹是非,别人可没我这么好心,只是踹你一脚。”
郑明锐揉着胳膊腿儿站起来,玉汝扶他到一旁坐着,恶狠狠瞪着徐琬,徐琬也不甘示弱,瞪回去道,“再瞪给你眼珠抠了信不信?“
“玉汝,你下去。”郑明锐下了命令。
“不行!”玉汝不同意,反驳道,“万一她要再……”
“下去。”郑明锐声音冷下来,“她真要杀我,凭你能挡住?不过是多死一个的区别。”
玉汝瞬间噤声,不甘心地迈步出去,临走前还瞪了徐琬一眼。
不过是护主而已,徐琬懒得同他计较。
郑明锐望向徐琬,态度前所未有的诚恳,“要不要做春江楼的刺客,我希望你能再好好考虑考虑,徐小姐,我要求不高,只需要你在关键时候出手除掉某些人,里面绝不包括你的至亲好友,我可以保证,你知道的,我这人很信守承诺。”
血液顺脖而下,濡湿白袍领口,那一抹绯红,扎眼得很,像在无声控诉,又像在喧嚣疯狂。
“郑东家对我倒是宽容得很,承蒙看重,我担不起此任。”她收起匕首,朝他抛去,转身就准备走。
郑明锐接住匕首,握在手中,拇指轻轻摩挲着那颗血红宝石,出言阻拦,“你不是想要玄铁法剑?”
徐琬脚步果然一顿,她被他方才那出弄得差点忘记正事。
她扭头瞥他,“你有什么法子?”
“徐小姐不必多问,只要你肯成为春江楼的刺客,玄铁法剑,包你能拿到手。”郑明锐信誓旦旦。
“郑明锐,凭春江楼的实力,绿林好汉,江湖豪杰,尽可任尔驱使,你何故非要让我做刺客?”徐琬神色冷冽,“你难道不知道,修道之人忌杀生吗?”
“那这么说,徐小姐岂不早已破戒?”郑明锐轻笑着,语气不急不缓道,“方才我就说了,徐小姐很合我胃口。”
徐琬恶心得骂他,“死疯子。”
郑明锐扬着笑脸,根本无所谓,他继续道,“徐小姐,我真诚建议你,好好想想。”
“夜晚杀人,白日修道,这难道不是极致体验?”
他不怕死地凑过来,把匕首递给她,“收下吧,送出去的礼没有收回的道理。”
徐琬没动,他又接着喂饵,“有件事,徐小姐或许不知道,我那位妹妹是有胆子干蠢事,但她没胆子杀人,那么,那个伍鹏怎么有胆子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