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地在下雪化雪中悄然而逝,转眼来到腊月下旬。
听闻安东府发生两件事,一是曹晖死于狱中,朝中立时冒出声音将其定性为畏罪自杀;二是北凉军沿途阻击秦观率领的骁远军,阻击未成,反倒被其一路杀到了月峰城。
其联合城内的安东军对北凉形成夹攻之势,迫使北凉撤兵退回平阳城,双方似乎准备打持久战。
有小道消息称骁远军之所以能势如破竹,是因为北凉皇帝病重,皇室正在上演夺权大戏,祁稹匆忙带走部分兵力返回北凉天都。
临走前将军事指挥权交给乌善,没想到底下的桑海子狂妄自大,不服调遣,一出兵就我行我素全照自个儿的想法打,结果被骁远军当成落水狗一般痛击。
若是北凉皇帝没有病重,派来兵支援祁稹,指不定北凉早就拿下安东一路南下了。
……
腊月廿二,宫中举办祈福法会,国师向天佑帝举荐了一位隐居修炼的道士,道号玄虚,这位玄虚道长将一件绝世宝物呈给天佑帝,欲助其早日得道,登临仙阶。
天佑帝大喜过望,赐他“护国法师”一职。
众官员第一时间呈上贺表,恭贺天佑帝尽得天下。
自打冬月以来,天佑帝就没遇到过几件顺心事,如今宝物入囊,登仙指日可待,又恰逢年关,骁远军一举击退北凉,天佑帝便产生与民同庆的想法。
与礼部等人议来议去,最终定下除夕夜放烟火。
若非吴居廉丧着脸叫苦,天佑帝还想大肆庆祝,在他看来,富商们刚筹措出一笔八百万余两的善款,无论怎样花,庆祝的银子定然能匀出来,他堂堂皇帝,花点银子怎么了?
再说徐琬,在得知玄铁法剑被敬献的消息后,气得三两拳将木人桩砸得稀碎,吓得一群仆妇婢女瑟瑟发抖。
当晚她尝试翻宫墙,结果因城墙太高缺少爪钩,无功而返。
索性安生两日,静等郑明锐回来再想法子。
是日上午,阮湘芸过来一趟,同阮氏说起外出游学的沈霄寄回了一封家书。
信中说他不回家过年,待到来年五月沈霁成亲时,他再回来一同去迎嫂子进门。
阮湘芸提起他都头疼,出去游学大半年,就盼着他过年回来见一见,结果过年这么重要的日子也不回来,作为母亲当然是很失落的。
但她又无可奈何,儿子想要出去走走看看是件好事。
沈岚也说世家子弟就应该去看看底下百姓的生活是怎样一幅图景,光会读书,不知民间疾苦,日后怎么为民谋福利,沈家人绝不能学某些人打着为民幌子中饱私囊。
阮氏心道她们可真是难姐难妹,各自都有不让人省心的孩子,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接受徐怀宁从军的事,徐琬又给她来一出遁道修仙。
阮氏都怕说出去引得别人以为徐家出了个女疯子。
将阮湘芸宽慰走后,阮氏便去云光院把正在看书的徐琬提留出来,非要让她陪着一同去采买过年要用的东西。
“你说说你,成日闷在屋里看你这些道学书籍有什么用,咏雪那孩子邀你出去玩,你不去,你两位表姐请你去喝茶品诗也不去,郡主那里赏花还是不去,你是打算不做人,不同她们来往了?”
“喝茶品诗赏花,能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在家研究道学呢。”
她刚读到“吾恐一念之差,遂为魔魅夺其魂魄而不复返,即使不遭其害……不知者以为此人阳神已出,仙阶必登,岂知因念而生,被魔而劫,其为害非浅鲜也”。
这段话简直太有共鸣,她就是因那一念之差堕成恶鬼的。
阮氏气得嗤她,“道学道学,我看你满脑子就只有道学,再这么下去,你恐怕连你爹娘和你哥是谁都不记得了。”
“怎么会呢。”徐琬赶紧宽她的心,“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您女儿就是飞升成仙,那也是您女儿,怎么可能会不记得您呢,您且放心,我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阮氏瞪她,“我倒宁可你是同王家那位小姐一样,沉迷农学,好歹还算务个正经,做的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总比你这成日里疯疯癫癫念着修仙强。”
“人各有志人各有志,娘就别念叨了。”
徐琬打着哈哈揭过话题,“您不是还要采买东西嘛?走吧走吧,我陪您去,陪您去还不成嘛?”
阮氏拿她没辙,母女俩便一道出府上街。
离除夕还有几日,上京城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处处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坊市中的商贩们叫卖着南北运来的年货,从精致糕点、鲜艳绸锦,风干野味、油亮裘皮,到寓意吉祥的摆件和春联,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烤红薯的焦甜香和炒货的焦咸香,惹得春喜掀开车帘嗅了半天。
这次出来,阮氏不仅要采买府上过年所需的东西,还要采买一些拜年时人情往来的年礼。
刘嬷嬷拿着一份长长的礼单,陪着阮氏去采买,春喜也一道去帮着提东西,而徐琬则随便扯了个借口留在马车里。
“要不要看看布料,开春做两套衣裳?我瞧着你长高许多,也不知去岁的衣裳还能不能穿。”
“我都行,您看着安排便是。”
瞧着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徐琬,阮氏重重叹气,自个儿带着下人去采买完单子上的东西,又进布庄选购了几匹色泽鲜亮的布料。
一回马车,竟看见她还捧着本《道门语要》读得津津有味。
阮氏顿时火冒三丈,“不让你在家看,你就出来在马车上看,娘的话你是一点也不听是不是?”
徐琬“啪”一声合上书,露出个乖巧笑容,“我听,我不看了,您别生气。”
阮氏被气得狠狠瞪她一眼,再无逛街的心情,“回府!”
外头的李二不敢有二话,果断调转马车,朝徐府方向驶。
徐琬把书揣进衣襟里,对黑脸的阮氏露出个谄媚的笑,“娘就别生气了,耷眉竖脸的,瞧着真吓人。”
“还敢犯浑!”阮氏作势一巴掌拍过去,徐琬“嗷”一声捂住额头。
阮氏哼道,“别装,我使几分力我还能不知道,搁这儿装什么疼。”
被拆穿,徐琬便也不装了,“好吧好吧,那您别生气了。”
“行,我不生气。”阮氏冷笑,“待会儿我就回去你这些书都给收了。”
“别啊,娘,人之性,各有所好,不能强其所劣而取其上。”
“少拿你爹那套话来蒙我。”阮氏虎着脸道,“要真闲得没事儿干,就来帮着打理铺子,看看账本,反正日后你嫁为人妇,这些也是要做的。”
“我不——”
“再敢说不嫁人,我打断你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