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笼罩着天空,阴沉得似眨眼间就要天黑。
汤行知望一眼天,带着供状往午门方向去。
一进宫,内侍太监李全便领着他去凌霄殿,“国师大人进宫了,陛下正与他论道呢,请汤尚书稍候片刻。”
这一等就等了近一个时辰,凌霄殿沉重的殿门才从里头被打开,紧接着便出来一位鹤骨松姿、道气萦绕的男子,道髻长须,着朴素道袍,一手持拂尘,一手捏着圆润泛光的桃木串。
国师朝他示意,“汤大人。”
“国师大人。”
两人打过招呼,国师便飘然离去,汤行知则踏进殿中,凌霄殿是天佑帝专门修建来修行的,内里摆设与寻常道观无异,正中墙上挂着太上道君老子的画像,下头是一尊偌大的三足加盖的铜香炉,炉盖上按八卦图像镂着空,而镂空处不断向外氤氲出淡淡的香烟。
香炉前,天佑帝坐在法座上,还在回味与国师的论道所得。
李福忠上前道,“陛下,汤大人来了。”
天佑帝缓缓睁开眼,汤行知跪道,“陛下万福。”
“嗯,赐座。”
汤行知起身,李福忠搬来一个蒲团,天佑帝道,“汤行知,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回陛下,郑国公之女已经认罪,这是她画押的供词。”
李福忠接过罪状呈给天佑帝,汤行知则跪坐在蒲团上,静静等候天佑帝的反应。
半晌后,天佑帝放下罪状,道,“朕瞧这供词里还牵扯裴尚书的孙子,是怎么一回事?朕记得那小子不是同徐侍郎的闺女定亲了?”
汤行知道,“陛下记得不错,只是裴大公子与这郑语馨有些瓜葛,郑语馨想让二人退亲,因此雇凶害人。”
李福忠也接言道,“陛下方才与国师论道,奴才还没来得及回禀陛下,徐侍郎千金召集了不少百姓在刑部外头,把裴大公子与郑三小姐互通的书信抖出来了。”
“哦?”天佑帝显然被勾起几分兴趣,道,“这徐庸的闺女行事倒是有几分血性。”
李福忠笑道,“到底流着阮大将军的血。”
“两相对比,这郑翀的女儿做出这样的事,也无怪乎徐庸弹劾他德行有失。”
汤行知道,“是,郑国公在管教子女方面有些欠缺。”
天佑帝又忽然问,“那伍鹏,是谁杀的?”
“臣还未查出。”汤行知观察着他的神色,小心道,“伍鹏死的那晚,狱中看守全被迷晕放倒,但放迷药的吃食均是膳房提供,臣已经审过一遍了,还没有发现任何破绽。”
天佑帝道,“那你就好好查吧,按律处置便是。”
“是。”
“对了,郑翀既然身受重伤,又传出那等丑事,就让他日后好生在家歇着吧,好好思己思过,李福忠,让李全去传朕的口谕。”
李福忠应下,便退出殿去找李全。
凌霄殿外,李全立在望柱前发呆,李福忠走上前一巴掌拍在他后脑上。
“哎哟!”李全赶忙捂住后脑勺,一回头,见李福忠肃着张脸,立刻甜甜唤道,“干爹。”
“当差分神,想什么呢?”
李全道,“儿子没想什么,干爹怎么出来了?”
李福忠道,“当然是有活儿了,你去郑国公府传陛下口谕,罢郑国公职,让他好生在府中养伤,思己思过。”
啊?怎么突然就要被罢职了,昨日不还只是罚半年俸禄吗?难不成汤尚书……
李全瞄一眼凌霄殿,小声询问,“干爹,郑国公……”
李福忠又是一巴掌拍上去,“不该问的别问,你只管去传口谕,记住,别贪心。”
李全揉着脑勺,闷闷道,“是,干爹,那儿子去了?”
“去吧。”
李福忠望一眼快下雨的天,甩一下拂尘杆,朝凌霄殿走去。
……
郑国公府
郑翀不知哪根筋搭错,忽然想起自个儿还有个大儿子郑明锐,非要见他,曹氏气得要死。
郑明锐压根不在府里,又不知上哪儿鬼混去了,她只能派人去寻。
还没等找到人,门房又来报说宫里的李全公公来了。
曹氏心道难道是玉贵妃说动陛下了?但也太快了些,才不到半日,再说请封的事不得老爷上奏么?
又转念一想,或许也是同玉贵妃一样,陛下定是听闻老爷受重伤,派内臣前来慰问送赏赐的。
她欣欣然带着郑明昂,领着一众丫鬟婆子前往大门口,李全身后就跟着两名小太监,均空着手,哪里有什么赏赐。
李全笑道,“国公夫人,咱家是来传陛下口谕的,还得去见郑国公一面,有劳。”
曹氏立刻请他进府,“李公公请随我来。”
等一干人又返回正院,曹氏与郑明昂同李全进屋,其余下人都留守院中。
床上的郑翀一见李全进来,便激动地要起身,李全忙上前扶住他,“国公爷有伤在身,快躺好。”
郑翀满面忧愁与愧色,“李公公,我这一伤,也不知要在家养多久,无法替陛下分忧,我这心里……”
他说着还要挤出眼泪,李全忙道,“国公爷快别伤心了,陛下知你难处,这不让咱家来传口谕了。”
郑翀一愣,硬生生憋出一半的泪又滚回去了。
李全接着道,“陛下口谕,郑国公伤重,特免去朝中一切职务,留在家中静养,思己思过。”
这下不止郑翀愣住,连曹氏和郑明昂都愣住了。
若说昨日罚他半年俸禄是因为徐庸弹劾,那今日罢职又是为何啊?
郑明昂推了一下曹氏,她才反应过来,赶忙顺下腕上的镯子,上前塞到李全手中,讨好道,“李公公,烦请问,我家老爷是哪里惹怒了陛下?”
“哎哟,这咱家可就不知道了,陛下让国公爷思己思过,国公爷不妨好好想想。”他一面不着痕迹推开曹氏递来的镯子,一面道,“这天色不早了,瞧着要下雨,咱家还要赶回宫去,就先走了,国公夫人与公子不必相送。”
……
“啪!”
李全一走,郑翀便将矮凳上的药碗狠狠砸到地上,瓷碗被砸得稀碎,瓷渣四溅。
曹氏被吓得不敢上前,低低唤道,“老爷…”
“滚!都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