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原主,这么干糙的食物是肯定吃不下去的,但现在的徐琬吃得特别香。
不过她没考虑到原主细嫩的喉咙一直吃的都是精细食物,乍然咽下粗糙的杂面,喉咙硌得难受不说,还差点噎住。
徐琬急得朝他招手,“水水水!”
崔言之两手一摊,无奈道,“喝完了。”
没水也得想办法,徐琬只能跑到庙檐下,直接张口接下顺着瓦槽流下的水。
殿中的崔言之都看呆了,这是哪儿来的奇葩小姑娘?
“啊,差点噎死。”
要是刚重生就被噎死,那真是血亏!
徐琬一脸庆幸的回到殿中,自顾自道,“这饼子好吃是好吃,就是太干了。”
“……”
崔言之真不知道她是珍馐吃太多头一次尝粗面饼子觉得稀奇,还是丧失了味觉。
半块饼子下肚,徐琬意犹未尽,也不开口要,就直勾勾盯着崔言之手中剩下的半块。
起舞的火苗照亮她渴望的眼神,崔言之实在无法忽视,只得递过去,“给你吃吧。”
他还不饿,再说一个大男人不吃也没事。
“谢了!”
吃一块饼子,再喝些雨水,五脏庙总算消停会儿。
外头的雨还是一如既往的大,没有半分停歇或变小的意思,天色也暗下来了,浓浓白雾笼着,总觉着下一秒会有青面獠牙的巨兽从那雨幕里穿出,冲进殿来。
崔言之拿根棍子拨了拨柴,又抬头扫了眼对面的徐琬,眉间露出些烦躁,他本打算雨停了,各自分道而去,可今夜两人却必须宿在这庙中。
“嗒。”
对面的徐琬突然双脚交叉蹬掉鞋子,崔言之愕然弹起,一张俊脸冷若寒冰,“你!”
“怎么了?”
徐琬茫然看他,“我鞋袜湿了,得烤干,要不然寒从脚起,你不懂?”
她可不想供体生病,这荒郊野岭的,她又没钱没药,要真生病,可就麻烦了。
懂!他当然懂!
时下这境况,就不说什么男女大防,但在外男面前脱鞋,毕竟不大合适。
可瞧她傻乎乎的样子,穿着湿透的鞋袜想必亦是十分难受。
堵在喉咙里的说教之言只能硬生生咽下去。
算了,同一个奇葩的小姑娘计较这些做什么。
她不防,他得避。
崔言之无言,背过身去。
徐琬才不管他呢,双脚脱下鞋子便伸向火源,热意从足心蔓延而上,终于有种四肢百骸都暖和起来的满足感。
半晌后,崔言之才听到她“啧啧”出声,似乎很嫌弃他的迂腐,“转过来吧,我穿上了。”
崔言之默然,听到一阵动静消停后才转过去,她正背坐着烤衣裳。
徐琬已经想好之后的计划了,先找裴大公子和郑三小姐报仇,再给那些至亲好友留些钱财,然后她就去寻修炼之法。
经此一事,她明白当恶鬼是没出息的,她要试试当神仙。
要是能修成神仙,头一个打爆冥灵。
光一想就很激动啊。
天彻底黑了,外头的雨声不减,盖过殿外的一切声响,殿中却是那么的静,徐琬能听清崔言之的呼吸,时而平缓时而急,燃烧的干柴偶尔爆出噼啪声,火星四溅。
衣裳干得差不多了,她乎乎地犯困,崔言之起身去关殿门,许久未阖的破门发出粗哑难听的嘎吱声,惊醒了徐琬。
她抬头望去,崔言之道,“你困了就睡,我守着火。”
他整个人都淡淡的,不似人间物。
“那我睡会儿换你啊。”
他没应,徐琬也不管,滚到一边就睡了。
崔言之扫一眼对面,暗想她心真大,荒郊野岭,孤男寡女夜宿破庙,竟一点都不防备。
真不知她缺心眼,还是信他是正人君子。
睡至半夜,外头的淅沥雨声变小,对面的人似乎不大对,呓语不说,还不停往火堆边滚,再滚就要出事了。
崔言之犹豫再三还是起身过去查看,她好像发热了,脸颊通红,畏寒才会不自觉滚向热源。
即使她听不见,他还是默默道一句“失礼了”,才将她拖至离火堆稍远一些的地方,又探出手背试她额头温度。
好烫!
这么大的风雨,她也不知道风吹雨淋了多久,染风寒起高热是必然的。
崔言之眉头紧锁。
君子见人之厄则矜救之,见人之有危则存之,此仁也。
他自小受的教育让他如何能置之不理?可他又不是大夫,也没随身携带药物。
“徐姑娘,醒醒,徐姑娘……”
此刻徐琬也很想醒,但她还没彻底掌控这具供体,能听见崔言之在喊他,就是动不了。
眼看叫不醒,他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撕下布巾去外面沾雨水,覆在徐琬额头上。
……
“观音菩萨在上,虽说我们不是诚信之徒,只是在此借宿,但求您发发慈悲,让她好起来。”
“崔某眼下未带香烛,奉两个饼子还望菩萨不要嫌弃,日后崔某定来此烧香还愿。”
意识清醒的徐琬听他絮叨一堆,心中不免感慨。
他们不过萍水相逢,她除了烤他生的火,吃他带的饼外,半点事都没为他做,他竟然能为不相干的人做到如此地步,这等好人叫她碰上了,真真老天开眼。
崔言之在菩萨面前祈祷完,又来探了遍温度。
没降。
他又叹口气,把布巾重新沾水后再覆上。
如此折腾至半夜,徐琬才终于睁眼。
这破身体!
“你总算醒了。”
最高兴的莫过于照顾她大半晚上的崔言之,眸光微动,难得露出点笑,瞧着似松枝化雪。
徐琬坐起身,颔首道,“辛苦你了,该你睡了。”
他眼底明明是深深的疲惫,却还是道,“无事,你睡吧,生病要多休息。”
“崔言之。”
“嗯?”
徐琬郑重道,“多谢你照顾我,若是日后有我能帮上你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她是只恶鬼不假,但她可没人坏。
崔言之一笑置之,不是他看不起徐琬,实在是她的处境看起来很糟,流浪在外,家中人也不知寻没寻。
便是寻回去恐怕也是将她匆匆远嫁;若是没寻,她的处境只会更糟,独身妙龄女子想要自立门户难如登天。
再说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哪里就到了需要女子相助的地步。
他轻言道,“徐姑娘,待天亮雨停,你就尽快归家去吧,可记得家在何处?”
“唔…记得,但不回去。”
崔言之就知道她不按常理出牌,总语出惊人,“为何?”
“不想,我是被人掳走丢在外面的,家中人肯定觉得我失了清白,巴不得我死在外面呢。”
她神色平静,没有羞于启齿,仿佛在讲述一件很平常的,与她无关的事。
他还是不能波澜不惊地应对她的行事方式,眼底满是讶异。
徐琬接着道,“我就在外面赖活着吧。”
“也好。”
崔言之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擅长置喙他人的决定。
人生皆过客,凡尘皆云烟。
本是雨打浮萍才挤在一处,雨停就该各自为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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