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琳薇自方家出来后,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她没有坐车,而是漫无目的朝着街上走去。
明日就要走了。她该了断的事,也全部了断了,给了旁人一个交代,也给了自己一个交代。
这一走,她也算是走得安心,了无牵挂。
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重活一世,她本来只是想平平安安度日,远离纷争。却不想,一道赐婚圣旨便将她拉进了最为复杂的纷争之中来。
不过,她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总归,自己是按着自己的心意走的每一步,也没有窝窝囊囊的任人欺辱。
她胡乱走着,翠儿和羊角就那样跟着,不知不觉,竟是走到了刘家的门口来。
她看着刘家敞开的大门,不禁就想到了当年自己非要拉着苏柠上刘家道歉的场景。
谁能想得到,就因为着那样一件事,事到如今,竟然还让她和沈珏的舅母秦氏心有芥蒂。
她想上门去看看老太太的,但是转念一想,还是将这个想法收了起来。
刘家的人,与她关系不算恶劣,可也不算是有多好,至少她的到来不会给人带去多少欢喜。
所以,不去也罢了。何必上门去上演一出骨肉至亲,本就没有的事,大家各自安好又未尝不可。
方琳薇站了好一会儿,门房的老头有些奇怪,跑出来看了一眼是方琳薇,忙客气的就要将她往院子里请。
方琳薇笑着摇了摇头,对着门房老头头说道:
“老丈,我就不进去了,只是劳烦老丈帮我带句话去给老太太。就说:当年害死姑奶奶的人,于今日午时,已经下去给姑奶奶赔罪去了,让老太太安心了。”
方琳薇说完,不等刘家门房老头回话转身就离去。
而此时,自聂家归来的刘子业下车便看见了方琳薇离去的背影,而门房老头竟是站在台阶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刘子业下车,门房老头慌忙迎了上去,刘子业随口问道:
“方才,是何人来过?”
老头闻言,忙躬身答道:
“县主来了一趟,却只是站在门口不肯进去。”
老头言罢,两人再转身看过去时,方琳薇的背影早已经消失在了暮色之中。
“为何不把人请进去?”
刘子业有些恼羞,生怕是门房怠慢了方琳薇,才导致方琳薇过门而不入。
当初,沈珏第一次以自己未婚妻的名义将方琳薇带来刘家时,因着自己的母亲不待见方琳薇而刻意把他支走,算是狠狠打了方琳薇的脸。
虽然后来方琳薇没再说什么,可他却是明白,至此之后,他们刘家,再无与方琳薇修复关系,推心置腹的可能。
他和沈珏,虽是表亲,却是如亲兄弟一般,与方琳薇如此隔阂一直是他心中的一个遗憾。
如今,方琳薇过门而不入,可见两家人如今也是没了多少情谊可言的了。
他至聂家来,也知道了明日方琳薇要随大军一起去西北的。不管沈珏还有没有活着的可能,她能走这一趟,也不枉沈珏当初如此护着她了。
至少,他们这些骨肉至亲,没有一个有她那样的勇气亲自去那些兵荒马乱的地方去走一趟的。
所以,沈珏为了方琳薇渐渐疏远刘家,他也能理解了。因为他们不能把沈珏放在第一位,而方琳薇能。
“老奴请了,县主只是不肯,只是要老奴给老太太传话,说是当年害死姑奶奶的凶手于今日午时已经下去给姑奶奶赔罪去了,让老太太安心。”
听了门房老头的回话,刘子业挥手让门房退了下去。他盯着方琳薇离去的方向,想起方琳薇曾经对自己丝毫不留情的模样,突然间就笑了起来。
“早知道你是个过于刚硬的性子,希望这一趟,能得到你自己想要的一个结果。”
他喃喃自语,长叹一声后便转身朝着院里走去。
方琳薇自刘家离开后,便直接去了青石巷。
步行而去,到的时候,各家门口都已经点了灯。
方琳薇抬头,便看见苏寻提了一盏灯早早等在了门口。
“你来得太晚了,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苏寻笑着说,眸光中没有离别在即的忧愁,只有坦然的接受。
虽然,在听到她要随军而去的时候,他觉得难以接受,可是经过一下午的冷静,他也算是想通了。
这一辈子,她总有她自己的路要走。她是自由的,她有她自己的选择。
“以为我不来了,还等在这里?”
方琳薇笑着过去,两人都默契的将不好的情绪都收敛了回去。
苏寻扬起了笑容,将手中的琉璃灯朝她跟前挪了挪,随着她一起进了宅子。
“我总想着,我坚持再多等一等,万一你突然间想起来,兴匆匆的跑来,却看见我这院子关了门,歇了灯,岂不是叫你失望了?”
他叫她失望的事已经那么多了,上辈子……
所以,这辈子,他愿意等,等一辈子,就算知道一辈子都等不到她回头了,他也愿意在门前为她点亮一盏灯。
方琳薇闻言,驻足片刻,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终究是没有再接他的话。
“一天没吃饭了,表哥这里可有好酒好菜舍得给我吃,就当是……饯行宴了。”
方琳薇笑着说,苏寻上前了几步,引着她便进了早就布置好的饭厅。
那个饭厅,布置的和前世方琳薇嫁入苏家后自己院子中的那个饭厅一模一样。就连窗户旁摆放的兰花也都如出一辙。
方琳薇有一瞬间的恍惚,若非自己身边还跟了一个羊角,她都以为自己又被困回了那一方天地里了。
也可惜的是,上一世,苏寻从来没有陪她吃过一顿饭。那个饭厅,来来回回,也不过只有她一人而已。
她眼眸片刻震惊后,大抵也是明白了苏寻或许和她一样。
但是,谁都没有将此事再提起,那些难堪的过去,一旦被说穿了,他们难得的一场饯行宴只怕也会闹得不欢而散。
人就是这样,当你醒悟时,一切皆为枉然,既然如此,还不如难得糊涂来得好。
这场饯行宴,是现在的告别,也是在与两人共同的曾经做告别。
酒到深处,方琳薇喝得有些糊涂,寻常不想说的话,倒是都无所顾忌的说了出来。
“苏寻,你找个好姑娘成亲吧。”
她眸子有些微红,不想他因为自己蹉跎一生。
“我们的事,过去了,你就让它都过去罢。我不怪你了,你也放过你自己。
人生无限可能,这世上,值得的女子又何止一个方琳薇?
过去的事,错了就错了,可人的眼见是长在前面的,凡事自当是要往前看,何必因一人就要困住一生?”
苏寻的酒杯捏在了手中,这一刻,两人对过去的事都心照不宣,可他也是明白她说的过去的事所指何事。
“世上值得的女子不止一个方琳薇,可是这些又与我何干呢?”
苏寻笑了起来,眼中只剩了执拗。
“与我有关的,只有一个方琳薇而已。”
他说着,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你去找他吧,我不留你。明日,我便不去送你了。”
这一别,是暂别还是永别,他都不送了。
他的话,终究是带上了落寂。
他要因一人困住一生也好,又或者因为一群人放逐一世也罢,这些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心甘情愿。
他知道,她喜欢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她会愧疚,会觉得是自己耽误了他的一辈子。
可是他自己知道,能困住自己的,永远都是自己而非旁人。
而他愿意画地为牢,也不过是自己心之所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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