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寻回到国公府,才进仪门,便又被国公爷请进了主院。
苏烈是个不成器的,大事大非上向来是个没有主见的。吃喝嫖赌,他主意一个比一个还大,如今苏寻的事决定了家族的命运,这时他便又如同一个没断奶的孩子,事事都要请老娘出面拿主意了。
如今,苏寻虽然还是个头顶一个区区七品芝麻官的翰林院主簿,但他们心里都清楚。
苏寻的官是正经科考而来,他在这个七品芝麻官的位置上不会待太久。
况且,如今圣上命他协理大案,那便是要重用他,只怕此番大大案一了,便能得到升迁。
如今,国公爷苏烈他自己也算是明白,内强中干的自己,是再也约束不了他的了。
“老太太,父亲……”
苏寻对着长辈一一行了礼,只是看到苏成和林宛瑜也在的时候,心中难免也惊讶。
“寻儿来了啊,快坐。”
苏老太太眯着眼睛笑呵呵的,眼中满是慈爱。
苏寻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只是依言,听话的坐到了苏成的上首。
“寻儿啊,你是个有出息的好孩子,比你爹有本事!”
苏老太太笑着一顿夸奖,苏寻端起茶盏,眼中看不出情绪。若非他自己努力坚持,他这辈子都得不到老太太如此相待。
见苏寻不接话,苏老太太子觉得一瞬的尴尬,他轻咳了一声,而后又厚着脸皮道:
“今日太子妃娘娘召见,她的意思是,方家和沈家的这个案子,要深入浅出,不宜闹得太大,最好是以婆媳不睦,相互厮杀来结案。”
苏寻听了苏老太太的话,嘴上扬起来冷笑道:
“老太太的意思是,让我做假?”
苏老太太闻言,脸上有些挂不住,就算她是这个意思,也没有必要说得这样直白不是?
“二表哥此言差矣。”
林婉瑜缓缓起身,通身的气质,颇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气派。
她脸上满是笑容,才不过半年的时间,她似乎就从丧夫之痛中走了出来。如今另嫁苏成,更是穿红戴绿,怎么富贵怎么来。
曾经,那些人是有多疼爱苏泽啊,人这才死了多久,却是好像所有人都把这个人彻底忘记了一般。
原来,他们也不只是对他一个人薄情!
“华容道刺杀,本来就是后宅女人争风吃醋的一些手段,表哥怎么能说是作假呢?
如今,老太太的意思不过是让二表哥将这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能烂在沈家宅子里的事,就没必要在把旁人给牵扯进来了是不是?”
苏寻听她这么一说,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冷笑。
他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磕了下去,声音有些大,林婉瑜抬头看向她,轻蹙的眸子中,带着几分哀怨。
“弟妹话倒是说得轻松。”
他声音冷淡,生硬中隐隐还带着几分疏离道:“此案如今是交由三司联审,我虽协理此案,但到底也不是我能做主,一个人说了就能算的。
这件事最后定性如何,还得看最终证据,是什么样子,总归是由证据说了算。”
苏寻言罢,苏老太太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几分不悦的神色。
她们要的是苏寻徇私,又不是要他秉公处理,若是要他秉公处理,他们又何必在这里浪费口舌。
苏老太太道:“太子妃娘娘的意思是,只要你这边应下了,其他人自是不用咱们操心,那些人自会有太子的人去料理,你只需要照做便可。”
苏寻闻言,冷笑道:
“老太太说得轻巧,三司人员,有多少是太子的人?老太太是以为太子在这个朝堂上只手遮天了不成?
我既由圣上亲点审理此案,自是要公办严办,断然不会徇私。况且,御林军副统领裴青那是方家的人,他虽不经手此案,却是负责督查。
若是让他发现了有人徇私枉法,他上揍圣上那可是不用经过内阁的。
这些事,我看老太太还是不用操心了吧,年纪大了,就安心吃吃喝喝,颐养天年,朝堂上的事,寻儿自己知道分寸的。”
他知道分寸,知道分寸就不会这般油盐不进了。
果真是个天生的反骨,有他在,他们苏家就不能安生。
苏老太太脸色冷了下来,苏寻这是拿她当老糊涂了不成?
“寻儿的意思是,不肯听太子妃的安排喽?”
苏老太太言罢,苏寻一声冷笑,竟是眸光如冰的盯着苏老太太,一言不发的看着苏老太太看。
他答应陪沈珏演这场戏的时候,就已经不再和太子一派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曾经他们因为家族,被人自动归类到了太子的旗下,可那样的归类只是家族的选择,并非是他们的个人选择。
太子无能不贤,并不是一个明君。就算是为了他自己的将来,他也不能就任凭家族将他绑架在这条贼船之上。
再说,苏家的人,有谁把他当过一家人了?从小到大,也就是给了他一口热饭罢了。
待他长大了,又千方百计的想着利用他,牺牲他来成全他们的私欲。
他不出手害他们告发他们,已经是念在多年的养育之恩上,放他们一马了。
只是将来太子若是失势,方琳薇手中的证据必能让苏家覆灭。现在她隐忍不发,无非是因为太子不倒,能保安国公府一时荣华罢了。
但是,张权若是被拉下马,那便是太子倒台的一个开始。
“老太太若是没有其他事,寻儿便先下去了,如今公务繁忙,不便在此家常闲话了。”
苏寻言罢,起身就要走。
苏老太太却是仿如刚醒悟一般,她重重将手中的茶盏摔到了地上,惊得众人一愣。
如今苏寻在朝为官,身份地位较之从前已然不同,旁人是万万想不到今时今日,苏老太太还会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苏寻。
“苏寻,你给我听好了,你若执意如此,无论如何,苏家定然是容不下你的,
苏家生你养你,要毁你也是轻而易举!一顶不孝的帽子扣到你的头上,沈珏的今天便是你的明天。”
此一番威胁,苏老太太觉得苏寻定然是会有所顾虑,却不成想,他只是冷笑一声就大步流星的离去。
世道提倡孝,却又并非以孝治国,以孝立法。更不是一个孝或者不孝,就能让一个人生或死。
想着一句不孝,就能让一个人前途尽毁?当今圣上又不是傻子。
若是都这样,那家族里但凡父母长辈有个不顺心告你一句不孝,哪怕那个人是国家栋梁,是不是就都得灰溜溜的回家反省去了。
什么家国天下,在孝道面前难道就都不值一提了吗?
他回了院子,便让彭来去准备热水沐浴更衣,他去了主院,只觉得一身的晦气该好好去一去才是。
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澡出来后,院子里的人不知去哪里了,龙儿和彭来都不在。
他喊了几声没人应,往外间走,却是发现小茶几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
“都跑哪里偷懒去了。”
苏寻嘀咕了一声,在沈珏那里喝了酒,如今正想喝点热汤暖暖胃。
于是,他抬起小碗,便是将鸡汤一饮而尽,随后便是自朝着书房走去。
在书房内看了一会子书,他突然就觉得身上热起来。
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窗,他以为是天气闷热,起身便要去开窗户。
而他才起身,便发现身上不对劲起来。
“糟糕!”
他轻咒一声,便听见房门被吱呀一声从屋外被推开来。
他抬头,才想要开口骂人,便见林婉瑜身着一身粉色广袖裙,梳着闺阁女子都喜欢的桃花鬓缓缓朝他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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