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下来,沈珏让阿吉提了灯就朝着沈妙的院子走去。
这次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再没有了那些不相干的人在此嚼舌根子。
他舒了一口气,见前来开门的是佩蓉,他横了她一眼,警告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想清楚了。”
佩蓉低着头,忙道:“奴婢晓得。”
沈珏闻言,脸上神色缓和了几分,抬头看着沈妙的屋子亮着灯,便直接朝着屋里走了进去。
“妙妙……”
他在屋外喊了一声,杏儿从屋内开了门,面色不是很好。
“妙妙她……如何了?”沈珏问。
杏儿摇了摇头道:“现在都还未曾用着晚膳,只怕是不敢。”
“罢了。”沈珏叹息道:“你去厨房,让她们做些可口的饭菜来吧。”
他也想明白了,他能勉强沈妙一时,却是勉强不了一世,若是她能想得明白,他何须用如此强硬的手段来扳正她?
她若是想不明白,就算他用尽手段,也是扳不回来的,甚至也只是费力不讨好罢了。
他只是她的哥哥,不是她的父亲,她不是无父无母,她还有位高权重的父亲,管教她的事,本就轮不到他来管。
他何苦要为难自己去管一个管不了,不该他管的人?
这样想或许凉薄,可他也只是个普通人啊。沈妙若是会听话,知好赖,那他定然会不遗余力的护着她,可若她一直这样,他便不能再继续管着了。
那样的人,会将他的耐心耗尽,会蚕食他的良知和原则,他不想成为自己最讨厌的人。
杏儿领命去了厨房,沈珏只身进了屋子。
见沈妙衣着单薄的靠在软榻上,见他来了,也只当是没有见到。
“妙妙,你可冷静下来了?”
沈珏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问。
沈妙闻言,坐直了身子,哑着嗓子道:“哥哥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这话含着些怒气,沈珏不是听不出来,但他还是努力压制了自己的情绪,想要最后再给兄妹之间的这点情分多一个机会。
他平静的说道:“我来,不是来要求你什么的,也不打算就要关着你,不让你吃饭折磨你。
我也想通了,人嘛,各人有各人的意志,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我又岂能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你的身上。”
“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沈妙听出沈珏的话有些不对味,顿时有些慌乱起来。
有些人愿意管你,会对你大喊大叫,那证明你在他心中还有一定的地位。但是他突然有一天不管你了,对你也客客气气的,不论你做什么事他也丝毫不关心了。
那样的话,证明这个人再也不把你放在心上了。
关心则乱,入心才责!
“我们兄妹,若能一条心,那就都体谅体谅彼此,少点任性,多点沟通,也讲讲理,听听对方的诉求。
若不是一条心,那我们不妨自此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互不相干。”
“哥哥这是要与我断绝兄妹关系了?”她说着,眼泪无声的流了出来,又委屈的说道:“就为了方琳薇吗?”
“是,就是为了她。”
沈珏坚定的承认,可他也明白,方琳薇只是一个导火索而已,问题的根源,还是在于她性情乖张,刁钻跋扈却又欺软怕硬。
说是就为了方琳薇,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告诉她,如今方琳薇就是他的逆鳞,谁也碰不得,也好让她早点心里有数些。
像沈妙这种品性,他无法容忍也容忍不了。
“可是,你知道吗?方琳薇她打过我,甚至扬言要杀了我。”
“难道不是因为你先动手打了她吗?众目睽睽之下,那一耳光打得多响亮啊?你打她的时候可痛快?让她被人指指点点的时候你可痛快?
她打你,那是报复你,还特意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给你留了个脸,她能这样已经算是善良了。”
沈珏本想压着脾气与他她谈,可真谈起来,才发现她是半点没有想过自己的问题。
自许自己欺负别人,却是不准别人反抗报复回来的吗?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你早就知了?”
沈妙不可思议的看着沈珏,她以为他只是不知道方琳薇的真实面目,才会被她迷得是非不分。只要她告诉他方琳薇是什么人,他定然会厌恶方琳薇的。
可是她错了,他一直都知道,他那样护着的人,那样欺负了他的亲妹妹他还是那样护着她。
“我是你亲妹妹啊,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她那样对我了你还向着她。”
她说着,上前来揪着他的衣襟质问。他到底把她当什么了?他把她放在什么位置了?
“沈妙,你能讲讲道理吗?”他扯开她的手,甚至想剖开她的脑袋看看她凭什么就那么理直气壮。
“你以为你是谁啊?王孙公主尚且还要讲道理分对错呢,你凭什么就想着欺负了人一点代价都不用付?
沈妙,你给我听清楚了,那件事就算不是方琳薇,换做旁的任何一个人,那都是你没理,都是你活该。我就是要睁眼看着别人报复你,让你知道,这世上没有人欠了你,没有人就合该让着你。
就算我是你哥,就算沈正阳是你爹,就算你未来的夫君甚至是子女,没有人就活该受你的欺负!在这世上,做什么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你明白吗?”
“别说了……别说了我不想听!”
沈妙捂着耳朵,近乎失控的吼出来,她接受不了沈珏竟能容忍旁人如此欺负她而无动于衷,甚至在这种时候,还要说出那种诛心的话。
“沈妙!”
沈珏掰开她捂着耳朵的双手坚定的对着她说的:“我不管你接不接受欢方琳薇,如今我和她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改不了。
我不要求你接受她喜欢她,但你给我记住了,日后你再羞辱她就是在羞辱我。你若不想咱们兄妹反目成仇,你就离她远一点。
还有,日后你若还要那样嚣张欺负旁人,我也不会为你出头。凡事说话做事,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张氏,又或者沈嘉和沈扬,他们会不会护着你?
你年纪不小了,也该明点事理,分点对错。多的我不说,说了你也不见得就能听得进去,大不了,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说着,自是起身出了屋,到门口处时,他顿了顿身又道:“你说我是你亲哥,怎么不护着你?可我已想说,你是我亲妹,怎么就见不得我好了?
我不把自己的意志加注在你身上,路你要怎么走随便你,所以我请你也别打着为我好的旗号,来判定谁才该与我相配。
我年纪比你还大,想的远比你还长远,难道我竟是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既然我的妻子注定只能是方琳薇,你何苦不为我以后考虑?难道要我们兄妹的悲剧又在我的下一代身上重演你才满意吗?”
他说完,竟是仰着头大步离去。
沈妙看着他的背影就那样决绝的消失在房门口,她只觉得心中一缩,就好像宠了她多年的哥哥,一个转身就会从她的生命里退出去一样。
“哥……”
她囔囔地叫了一声,泪水却是不住的往喉咙里倒灌进去。
“姑娘,咱们别伤心了,三公子……他只是说的气话。”
杏儿把饭菜搁在桌子上,心疼的将沈妙揽进了怀中。
但是,什么气话不气话的安慰,她自己说出来也觉得底气不足。
“杏儿,我……我是不是错了?我不该记恨,不该如此羞辱方琳薇的……”
她一边说一边哭,杏儿只是抱着她,却是不敢把那个“是”字说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