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琳薇才从刘府回到家,青苹便匆匆来报,说方夫人闹了一下午,连晚饭都没有吃,如今还在苦熬着不肯睡觉。
方琳薇听后,只是皱着眉头摆手道:“随她去,爱怎么闹怎么闹,只要不自戕,如何都使得,饿上一顿两顿的,也饿不坏。”
如今,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也是人,也会累。
与刘家对峙这么长时间,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喝口热水,现在是断然不想再去顾及谁的情绪了。
如今,她只盼着方老太太早些回京。
碍于身份,她无法压制苏柠,能用的不过是软禁这种法子,但到底不是长久之计,且也伤感情。
但方老太太不一样,她是苏柠的婆母,方家真正的长辈,只要她苏柠在方家一天,她就得受她牵制一天。
吩咐青苹去蘅青院看着后,方琳薇又忙叫人准备好热水和饭食,方予安后宅的院子也一并收拾出来。只等着他一回来便能吃到热乎乎的饭菜了。
将事情吩咐好后,方琳薇便一直在前院书房里待着,直到子时过后,门房处才来传话,说少爷回来了,她才匆匆往书房里跑了出来。
匆匆来到仪门处,此时,方予安正好被沈珏扶着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自那日去普济寺至今,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他是长高了吗?还是瘦了?小小的身躯,衣服上满是皱褶,凌乱的头发上,还沾有些许稻草。
他才九岁啊,就那样被那些凶神恶煞的捕快一抓,就那样被丢进暗无天日的大牢里去。
而京兆府向来还有个规矩,未被判刑的犯人,是不允许家人去探视的。
这一天一夜,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她眼睛酸涩,若不是因为要维护她的名声,他的弟弟又怎么会中了苏成的圈套?
想到这里,她满心的内疚,哽咽着好一会儿才喊了一声:“安哥儿。”
听到声音,方予安转头,便看见二进拱门处,方琳薇立在门下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阿姐。”
方予安喊了一声,眸中忽然闪烁着泪光向她奔去。
这么晚了,他以为她早就已经休息了,不曾想,她竟等到了这会子。
“安哥儿,可有伤到哪里?我看看……”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方予安上下打量,见他眼底乌青,唇角发白,此时已是憔悴不堪的模样,心中一下子便纠痛起来。
没有见到人时,只觉他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睡觉而已,如今见他如此狼狈的回来,她才知道,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害怕、焦虑和对接下来的未知,哪一样不令人煎熬?
“他们打你了没有?”
方琳薇说着,眼泪不争气的便滑了下来。
“阿姐,他们没有打我,我没有事,我好好的。”
方予安哽咽着安慰,想要伸手去帮她拭泪,却发现自己身高不够,伸出去的手又满是污垢,而后又悻悻地缩了回去。
沈珏和刘子业就那样在马车旁看着这姐弟二人痛哭,难免便觉得有些尴尬。
沈珏轻咳了一声,算是提醒方琳薇,还有他们两个外人在此。
方琳薇闻声抬头,梨花带雨的眼眸看向沈珏,沈珏只觉得一惊,忙避开了她的眼神。
他最怕的便是女子梨花带雨的模样,特别是见过了方琳薇或斗志昂扬,又或霸道呛人的模样,如今她这副模样,很是让他感觉不适。
“碧桃,把少爷先带回去梳洗吧。”
方琳薇收了泪眼,看着沈珏和刘子业眸中已然带了冷漠。
碧桃闻言,上前拉着方予安便往后院去。
倒是方予安不放心方琳薇接待两个外男,毕竟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已是传得那般不堪入耳了。
“阿姐。”
他不甘心的回头喊了一声,却见方琳薇对他回以微笑摆手道:“快去吧,我把人打发了就来看你。”
这话一出,方予安是放心了,但沈珏和刘子业却是面色尴尬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是认真的吗,当着客人的面就如此言语,打发?打发跑腿小厮呢?
在方琳薇眼中,这两货可不就是跑腿的小厮嘛。
她转身朝着沈珏和刘子业走来,嘴上挂着假笑,与先前那真情流露的梨花带雨的模样可谓天差地别。
这才是他沈珏认识的方琳薇,可算变回来了,是个正常人啦。
“两位公子,实在抱歉啊,家中无主事的男子,实在是不方便接待男客,我看如今天色已经这么晚了,要不两位这就自便?”
赤裸裸的赶人,半点情面也不留,说打发,还真就这么打发人了,半点不玩虚的。
沈珏心中失笑,就没有见过如行事的女子,简直不按规矩来。
罢了,走就走吧,他与一个闺阁女子与无甚话可说,本来他也没有打算多留,只是她这赶人的话,当真是一点脸面也不给人留。
然而,沈珏多年混迹市井,多以玩世不恭的模样见人,白眼遭受多了,面对方琳薇如此态度,倒没有什么接受不了。
可刘子业不同,他才华横溢,上哪儿都带着几分读书人的清高,也听惯了旁人的奉承,如今方琳薇这么一说,他便觉得脸上挂不住。
“方姑娘,好歹我们也为令弟跑前跑后忙了一夜,这会子把人送回来了就翻脸不认人,这么急着急把人赶走?”
沈珏听到刘子业这么一说,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走就走吧,惹她做什么?
他悄无声息地退开了几步,尽量离着刘子业远些。
果真,下一秒,沈珏便听到方琳薇一声冷笑道:“刘公子这是什么意思?邀功?”
刘子业抬了抬手道:“在下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好歹我们兄弟忙了一夜,方姑娘竟是连杯茶水也不让人喝,可真是失礼得很。”
“要喝茶啊?这还不简单。”她说着,转身对着方兴道:“方大哥,去给两位公子泡壶好茶放在车上,好走不送。”
说完,她转身便要走。
可他刘子业要的哪里是一壶茶,他分明是想听到方琳薇的一声致谢罢了。
见方琳薇要走,他立即出声道:“方姑娘好教养,竟是连一句道谢的话都没有了。”
说到教养,方琳薇顿时恼怒起来。她本不欲在与其纠缠不休,但有人找骂,她何不一吐为快?
她转身冷笑道:“刘公子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道谢?我该道谢什么呢?谢谢你弟弟毁我名声?还是谢谢你把我弟弟送进大牢?
如今你连夜把我弟弟从京兆府送回来,那不是应该的吗?你只是在为你的错误赎罪而已,我的谢,你敢受吗?受得起吗?心里不觉得惭愧吗?”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姑娘。
沈珏看着刘子业被怼得脸上一点点发白,只觉得他是活该。这么些年,他就是过得太顺遂了,总觉得人人都该以他的意志而活那才是正确的。
他眸光亮亮的看着方琳薇,总觉得这样的方琳薇可真是让人觉得畅快。
人不该就是要她这样活吗。别为着些虚伪的面子情意或脸面,这不说那不提的,最后只得让自己一个人憋的慌。
内耗,只是伤了自己,痛苦了别人而已。
但是,显然刘子业被方琳薇怼得哑口无言,心中甚是恼怒不甘的,他犟嘴道:
“也罢,姑娘说的不错,刘家有错,自是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但此事,有与我表弟何干?你若知礼,当要向她行礼致谢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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