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决定不日动身回楚州,便要开始计划回程的事。
闻茵一早让司茗向主人家通报一声,自己带着小檀出门打点回去的事。
来的时候走陆路,回去时,她想试试走水路。
沿着长江逆流而上,先到建业、江城,再取道湘水,便可回到楚州。
一路上可游览多座名城,登黄鹤楼,观云梦泽。
作为女子,闻茵一生之中恐怕只有这么一次远行,若不抓住机会多走些地方,未免太可惜了。
闻茵和小檀来到渡口预定去建业的客船。闻茵见渡口三教九流臭烘烘的,不愿混迹其中,便让小檀去问船,问好了再来同她禀告。
渡口对面有一茶庄,外面挑着幡子,上书“淮扬果子、冰镇饮子”。
果子就是甜点,闻茵爱吃点心,碰巧口也渴了,便抬脚往茶庄走去。
进了门,她挑了二楼一处能看见渡口的地方坐下,让小二备上几样果子,又上了一壶冰镇樱桃饮子,一边喝着,一边看小檀在渡口的客船之间穿梭问话。
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聊了。
隔壁一张桌坐着四位商贾打扮的人,都是淮扬口音。他们好似在讨论什么事,闻茵忍不住将耳朵竖起来听。
一个穿着青色缎面直裰,手拿折扇,一副儒商打扮的中年人道:“诸位听说了吗?朝廷就要向淮扬城的富商们开征缗钱了。核征缗钱的钦差,正在来淮扬的路上。”
缗钱,就是富人税。凡是商贾以货易货盈利谋财的,都要给朝廷缴纳缗钱。如遇国家有事,缗钱还需要特别额外开征。
“朝廷每逢大事,便派钦差来淮扬算缗钱。这次又是为什么?”一位三十来岁的胖商贾问。
“各地巫蛊四起,民不聊生。今年湖广夏粮歉收,边关又要打仗,国库没银子啦!”那儒商打着扇子,阴阳怪气地说。
“嗐!上有天堂,下有淮扬。四方有难,朝廷就在淮扬这块肥肉身上割一刀,谁知咱们淮扬商贾的日子也不好过啊!”胖商贾重重叹气。
一位五十来岁的老者问:“朝廷每回派来的钦差都不同,不知这次派了哪位?”
儒商压低声音:“听说正钦差是左相李观复,副钦差是户部侍郎吴清潋。”
闻茵听到那副钦差的名字,差点一口饮子喷出来。
为官无清廉,还管着户部,皇帝怎么想的?要是她,冲着这名字,也不能用此人。
老者叹道:“哎呀,这可糟了。这两位都是朝廷重臣,看来淮扬诸位要被狠狠宰一刀了。”
“就算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老徐你怕什么。”胖商人嗤笑道,“就算要收缗钱,也得先从淮扬四大家收起。”
“哦?小可听闻过淮扬四大家,但不知这四大家为何能富甲天下?”儒商问。
那老者看这儒商说着淮扬话,见识却如同外地人,便打开话匣子一一数来:“梅家银号遍天下,他家的银子就如流水一般。卫家是香道世家,可真正赚钱的却是他家的药行。谢家做的是码头生意,与漕帮关系不一般。李家嘛,出了李观复这位名相,为避嫌,原先的盐铁生意不做了,但还留着许多干股,钱多得几辈子花不完啊。”
这些事,闻茵早就知道了,她关心的是,这缗钱究竟怎么个收法。
闻茵正在好奇,一位年纪稍轻的商贾问出了她想问的问题:“几位行尊,敢问这缗钱如何算?”
老者捻须道:“朝廷律法,率缗钱二千而一算。每二千钱,便抽五百钱税。”
年轻商贾咋舌道:“做生意不过二成利,朝廷如此算缗钱,不就无钱可赚了?那四大家的财富,又是如何积累起来的?”
“你有所不知,这大富之家,是越吃越有啊。”老者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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