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好不容易靠岸了,闻茵和卫蘅却不先行上岸,二人抬头看着二楼那间厢房。
先是梅若尘走了出来,他指挥几名嬷嬷,将仍然昏迷的谢云何抬了出来。
云何眉头微皱,看上去脸色仍然不好,但比先前那副青筋毕现的样子已经好多了。
最后,陆景终于走出厢房。他也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站在二楼栏杆处,不经意低头看到闻茵,眉头才稍稍解开,可当他看到她身边站着卫蘅时,目光又微微沉下去。
略一犹豫,陆景抬脚走下来,行至她面前,沉声解释道:“云何这病发得急,方才顾不上繁文缛节……”
闻茵点了点头,关切问道:“眼下如何?云何姑娘好些了么?”
“暂时稳住了,但若是要根治……”陆景顿了顿,抬眼瞟了一下站在闻茵身边毫不避讳的卫蘅,“尚无法子可根治。”
“靠岸了,下去再说吧。”卫蘅淡淡道。
三人下了船,刚差人将谢云何送回去安置的梅若尘又匆匆走回来,对闻茵、陆景和卫蘅三人拱手道:“今日事出突然,没有招待好各位,失礼了。我已差人去向我姨妈禀告,让云何先在我家住下。明日,谢家会派人来照看云何。”
闻茵这才知道,原来云何的母亲,竟然是梅若尘的姨妈。
陆景道:“也好,碧君连日劳累,也该好好歇息了。唔,我再去看看病人。”
说完,他便抱拳告辞。
闻茵总觉得,自她在船上说出那番话后,行之便有些手足无措,好像不知该拿她怎么办好了。
她不该说,不该说的……
他们二人之间有一条浅浅的河流,似乎已经约好,谁也不许跨过界。若不跨过去,便还可以朋友相交;若跨过去了,便连友谊也不可得了……
闻茵看着陆景匆匆转身离去的背影,不由得鼻子发酸。
她自幼习惯了我行我素、独当一面,如今为何会如此委屈?
“碧君姑娘,我送你回去?”梅若尘看出了闻茵的委屈,有些心疼。
“还是我送吧,正好我也有几句话要同碧君讲。”卫蘅淡淡道。
梅若尘深深看了卫蘅一眼,疑虑道:“庭郁你……”
“放心,不过是香道上的事。”卫蘅道。
闻茵恭敬不如从命,只得在卫蘅的陪同下,往自己起居的寰香斋走去。
路上前后无人,卫蘅道:“闻姑娘,素闻你‘楚南香君’的美名,我以为你是一位聪明无二的女子,所以向来对你是直言不讳的。”
闻茵苦笑道:“确实,卫公子对碧君,向来‘直言不讳’。”
不知为何,卫蘅竟也笑了。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
他极少笑,是一位对自己要求十分严苛的贵公子,笑起来时,却如同天上皎月,好看得耀目却也无法接近。
“我只知直道而行,一般女子受不了。所以,我也很少同女子说话。”卫蘅道。
“嗯,我想也是,卫公子的行事风格,可不是人人都能接得住。”闻茵也直言不讳。从楚州到淮扬,她硬接了他几招,如今已经习惯了。对待像卫蘅这样的直道君子,他怎么直来直去,她等价还回去便是。
“可是,碧君却接得住。”卫蘅停下脚步,深邃的目光看向她。
闻茵的心跳不知为何悄悄加快了。
“有句话,我想忠告闻姑娘。”卫蘅顿住了脚步。
闻茵的心往下一沉,随即苦笑道:“卫公子,我能不能不听啊?反正肯定不是什么中听的话。”
卫蘅才不管她,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人不可强求,事却可以。”
闻茵愣住了。
卫蘅道:“今日在山上,得见姑娘的‘法雨华檀’香,庭郁确实大开眼界。姑娘的合香技艺明明可以达到极高的境界,为何要耽于世情?”
闻茵愣了一下,苦笑道:“谢谢卫公子谬赞。只是您的问题,恐怕世人都难回答。”
“这有何难?”卫蘅道,“世上自有芸芸众生,但你并非芸芸。所以,我定要点醒你。”
闻茵微微一怔,低头不语。
——天下第一香道大师卫蘅,竟如此看重她?
“明日我再来。”卫蘅的语气不容商量,“若是不亲眼看你合出文王香,我决不放你离开淮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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