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回重症室外面,聂荣这儿。
此刻他还在自己的病房里,身边只有安秘书和聂嘉峪。
安秘书用肩膀抵着门,一手握着枪, 仿如惊弓之鸟般,正守在门上。
聂嘉峪还年轻,不知道谢顶将是所有男人最大的中年危机,蹲在爷爷的脚边,正在不停的薅着自己茂密的头发,薅会儿,就要抬头看一眼他爷,两只眼睛里满满的盛着天真而愚蠢的清澈,当然了,他还傻嘛,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也正常。
聂荣面色蜡黄,还没有被生活秘书精心洗护过,做过造型的头发油迹迹的,汗津津的,全塌在头上,脸上也满是汗水,滑的眼镜都挂不住,歪在鼻梁上。
他的心脏在狂跳,口周一圈起了紫绀,青的可怕。
就这,还得亏他昨晚好好睡了一觉呢。
也幸亏是今天早晨才起的乱子,否则,在此刻,在所有保镖全部众叛亲离,就连他最倚重的大管家都不知去向,小儿子还因为此杀而命在旦夕时,他非得心脏病发,死过去不可,但因为好好睡了一觉嘛,他还好,能挺得住。
不过突然,只听重症室的方向传来砰的一声枪响,他猛然一个哆嗦。
安秘书还不仅仅是秘书,他跟聂荣有些亲戚关系,他是聂荣亲姑母的外孙,喊聂荣也是叫舅舅的,听到枪声,安秘书都吓的不会叫主席了,轻声问:“阿舅,响枪了,也不知道是谁杀了谁,咱们打报警电话吧?”
聂家,香江首富,在安保方面一年的支出费用高达千万。
但真正有事的时候竟然要打电话报警,喊阿Sir们,岂不是笑话?
而且在发现梅宝山是幕后BOSS的那一刻,报警也就成个笑话了。
安秘书一说报警,聂嘉峪就抓起桌上的大哥大了,但聂荣一声斥:“放下!”
聂嘉峪举着大哥大,一脸的惶恐和无助:“阿公,保镖们暴乱了,在杀我小叔,再不报警,他们就该来杀咱们了。”
安秘书也说:“阿舅,报警吧,不然咱们今天出不了养和。”
聂荣斜觑眼,冷笑:“你难道不知道,我上个月才托梅宝山给二号探长送了500万?”
如今的香江乱的像一锅粥,警队内部贪污腐败,小警员们就是牛马,整天疲于奔命,而大警长们,有的是廉政公署查不出来的受贿手段,敛财成风。
聂荣这种商人就是他们的贪腐琏,天天给他们上供,饲养了一帮蛀虫。
安秘书闻言一震,一脸的悲凉,举着枪说:“阿舅,我虽然没什么功夫,枪法也不好,但谁想伤害您,就从我身上跨过去。”
聂嘉峪还小嘛,傻,懵头懵脑的说:“阿公,您都给警长送钱了,为什么不报警?”
聂荣虽然脾气不好,但向来只是无视孙子们,是从来不动手打他们的。
但此刻他被聂嘉峪的蠢给气到了,扬手就是一巴掌:“蠢货!”
爷爷虽老,手上还有劲儿,这啪的一耳光打的聂嘉峪脑瓜子嗡嗡的,脸颊火辣辣的痛,这小子是个倔性,从小到大头一回挨打,虽然爷爷打的,可他不服气,遂捂着脸颊又嚎了一声:“我怎么就蠢啦,你们动不动给警长送钱,关键时刻你们却连个报警电话都不敢打,你们才蠢吧!”
正好这时也不知是有人推门,还是撞在门上,门在轰轰作响。
安秘书顶着门板,语带哭腔:“阿峪少爷,求求你住嘴吧,别刺激主席了。”
其实不怪聂嘉峪不理解,也不怪他骂,确实,时值今日,值此刻,一生自忖聪明的聂荣经陈柔,也才发现自己的糊涂和愚蠢。
事情是这样的。
他,香江首富的小儿子被海盗绑架,差点死在异国他乡,其背后肯定有黑手。
而且不用说,那个黑手有九成的概率在聂家内部。
而昨晚,在手术完成后,陈柔走了一步险棋,要求接管安保团队。
他猜到她的用意,于是首肯了。
那是一步险棋,一旦陈柔才是幕后黑手,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但他当然会信任她,因为她把他的儿子,活生生的小儿子从海盗窝里带回来了。
而他的移权,唯一可以惹到的人就是梅宝山。
当他同意陈柔的要求,移权的时候,其实是负着气的,存的心思是想跟陈柔赌一把,赌梅宝山的忠心,也赌他一年花上千万打造的安保团队,赌他们的忠心。
也是想变相证明一个推测,聂钊被绑是他自己的问题,而非聂家的问题。
但仅仅过了一夜,在这个清晨,他被打脸了。
他一耳光搧在孙子的脸上,孙子痛,他的心里更痛,又痛又觉得羞耻,因为现实比他想象的更加糟糕。
无疑,他一直以为忠诚的梅宝山造反了,而且他在聂家的影响力高到什么程度?
他甚至不用出面,远程指控就可以派人暗杀聂钊。
聂荣毫无抵抗之力不说,甚至不敢打电话报警,因为贿赂二号警长的钱是他掏的,但是是梅宝山提着钱去送的,试问,当他俩反目,二号警长会帮谁?
当然是帮梅宝山啦,毕竟梅宝山手里才有二号警长收受贿赂的证据。
聂荣尚且坐的端正,也没有受伤,但是被反水的下属逼到无路可走,无处可逃,他的心已经裂成了碎片,千疮百孔,还在滴血。
他不知道外面闹成什么样子了,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个保镖反水了,更不知道儿子儿媳妇是不是还活着,那帮反水的保镖还有多久才会杀进来。
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二十多年中,错把奸人当好人,还养虎为患,今天真要死在这所医院里,他将死的其所,死的一点都不冤。
……
说回重症室。[注:这五个字是转场,而非水字数。]
刚才那一枪是阿曾开的,但他是在临死前凭直觉开的枪,只是打烂了病床沿,并没有伤到聂钊,而在他死,阿明又丧失战斗力,再有宋援朝打配合的情况下,今天这一场乱子,基本就被陈柔控制住了。
宋援朝顶着门,陈柔得先检查聂钊的情况。
他才做完一场大手术,本来心脏和大脑都上了监护仪的,手腕上还输着液体,但现在监护仪全倒了,砸了,输液瓶里的液体也流完,都在回血了。
陈柔都还没顾得上下床,先够手去关液体。
关完液体,见聂钊扬着脖子,似乎是在尝试着要坐起来,赶忙去按他:“快躺好。”
他的头上还裹着厚厚的纱布,额头上,眼眶里,四处都是满满的血迹,看他两只眼睛都被血给糊住了,陈柔扯起雪白的床单帮他擦了擦,再问:“你醒了?”
聂钊没有说话,只摆了摆手,双手于空中胡乱抓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他动完手术才8个小时,而动脑部手术,用的麻药量非常大,按理来说目前他体内的麻药还没有完全代谢,所以意识应该还是混乱的。
刚才他在关键时刻扔出去的那只手救了陈柔一命,此刻她看他也顺眼了不少。
以为他意识混乱,刚才还被吓到了,所以才会抓来抓去的。
陈柔握上他两只手,说:“放心吧聂先生,有我在你就不用怕,你是安全的。”
聂钊抿了抿唇,又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张嘴说话了。
但他说话的声音太小,陈柔没有听到。
这时本来她都准备起身下床了,但怕聂钊万一再昏迷过去,会错过时机,遂又屈身折回床上,趴了过去:“你说什么,大声点。”
聂钊望着这个他只要醒来,不是在打人就是在杀人的女人,他的新婚太太,喉结上下而动,终于,扬起手指指自己的大腿:“我的腿好痛,快把它拿开!”
要知道,在上辈子聂钊是个双腿残废,常坐轮椅的病人。
他的双腿也正是在这桩绑架案中被鬼头昌给搞废的,其后三十年,他再也没能站起来,而当他说他的腿疼,腿有知觉,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在这辈子恢复健康了?
这时宋援朝还在顶门呢,外面一大帮保镖在推门,他都快挺不住了。
陈柔还在病床上呢,还是一开始,骑在聂钊身上的姿势。
经聂钊一指,她才发现问题大了。
她为了杀人方便,把自己仅有的武器,那把长刀是竖在床上的。
聂钊的腿不但能感知到痛,而且会动了,他分开了双腿,然后那把长刀就落到了他的双腿中间,它又特别锋利,直接刺穿了被子,锋刃又恰好落在他的裆部。
这要真的戳到关键位置,聂钊这辈子怕就难有下一代了。
聂家将来的话事人,大紫荆勋章的获得者在陈柔手中要惨变聂公公了。
要真那样,聂钊只怕会活剐了她。
陈柔一把抓起刀,赶忙又问丈夫:“聂先生,刚才没伤到你的睾丸和生殖系统吧?”
聂钊的手本来是挥舞在半空的,突然就顿住了。
他的双眼猛然一狭,脸色也瞬时一青,就那么直勾勾的望着陈柔。
其实陈柔也特别后悔,后悔到恨不能抽自己俩耳光。
她要是个医生,或者执行任务的军人,用这样的语气问人质,问受害者,倒也合情合理。
但聂钊是她的丈夫,她是他太太,她直戳戳的问候他的生殖系统,还用那种虎狼之词,聂钊接受不了也是应该的,毕竟他所爱的妻子,可跟现在的她完全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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