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归说,兄弟的要求,该办还得办,郑凌云让人把车开过来,随后与钟宁及两个同伴,一起将东西搬上车。
只是,家具都是大件儿,另外还有古董字画,锅瓢碗盏,铺盖卷儿等物,一辆卡车根本装不下,郑凌云便提议,再去运输队找辆车。
“行。”
钟宁笑着点头,“你先帮我垫着钱,我兜里现在就只有五块钱了。”
郑凌云愣了一下,以为他开玩笑,无语地白他一眼,“几个黑市的生意都是你负责,你搁这儿哭穷,装给谁看呐?”
钟宁笑着掏了掏裤兜,没说话,郑凌云也懒得和他啰嗦,兄弟之间,花个千八百也没事,就从自己兜里掏了十张大团结给同伴,让他去运输队走一趟。
很快,对方就和运输队司机开着大货车过来,一行五人连忙将剩余行李搬上车,用草垫,绳索固定好,盖上帆布,便开车离开了江市。
因为车上贵重物件儿较多,加上有些地方路况不好,他们都不敢开快,为此两车五人安全到达朝阳大队时,已是一周之后。
车子开进村,很快就引起群众注意,仔细一瞧,发现是郑凌云和钟宁,大伙儿都认识二人,以为他们是来找顾钰和沈嘉楠。
出于好奇,便都跟在车屁股后面跑,待到半山下的乱石堆,车都还没停稳,他们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顾知青,沈知青,郑同志和钟同志来找你们了————”
郑凌云和钟宁哭笑不得,这是一点儿神秘感都没了,二人正笑着下车,顾钰,沈嘉楠和陈明几个,就慌慌张张地从院中跑出来。
陈明看到钟宁,一下就哭了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哭啥,反正就是想哭,整个人委屈得不行,就站在半山上,看着钟宁不停抹泪。
“……”
钟宁眼瞅着他,同样心疼又激动,可就是张不开嘴,两人就那么隔空对望,视线紧紧纠缠在一起。
沈嘉楠和顾钰互相对视一眼,纷纷无声失笑,继而带着苏烈和张曲二人,一同下了半山,走到郑凌云面前问。
“这么大阵仗,拉的什么?”
郑凌云摇头,转身看着还在与心上人眼神痴缠的钟宁,一脸神秘道。
“两位少爷还是先喊陈知青下来看看再说,我想他会非常高兴。”
顾钰挑眉,好似猜到了些什么,连忙抬眼望向半山,“陈明,快下来,钟宁给你带了好东西。”
其话语间的激动与愉悦,引得沈嘉楠都跟着好奇起来,也跟着喊了句,“快下来。”
“哦。”
陈明伸手胡乱抹着泪,又哭又笑地快跑下山,顾钰便趁着他下来的空档,把群众都忽悠走了。
他担心接下来的场面会失控,害怕大家从中品出点儿啥,到时候对这二人不利。
陈明跑到山脚,钟宁已主动上前迎他,看到奔至眼前的心上人,他嗓音有些哽咽。
“我回来了。”
陈明又哭了,有些委屈地推他一把,随即张了张嘴,想骂这人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
便赌气绕过对方,走向郑凌云问他车上是什么,郑凌云不说话,只是朝其身后的钟宁扬了扬下巴,“问他。”
这种高光时刻,他可不能抢了好兄弟的风头,钟宁心知好友的用意,感激地冲他笑笑,随即厚着脸皮上前,轻拽了下陈明的衣袖。
“过来看看。”
便朝钟宁和司机,还有同行的两个人示意,请他们帮忙打开车厢门。
他这一操作,搞得顾钰,沈嘉楠和张乔三人都跟着期待起来,纷纷跟着他和陈明走到车尾。
就见两车四扇铁门,在哐嘡声中,被钟宁他们同时拉开,只是有帆布遮挡,里面的东西,只隐隐露出部分,大家一时瞧不出是些什么。
可陈明,却一眼就瞧出了那是他家的东西,他激动地挣开钟宁拉着自己的手,快速奔到车前,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却因过于激动,几次都滑了下来,他哭了起来,嘴里喊着“帮帮我”,下一刻,一双有力的大手,就卡住他的腰,轻轻一送,将他送了上去。
“谢谢。”
陈明没有回头,道谢之后,就手脚并用地伸手扯开一帆布,车厢内放着的家具物什,顷刻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众人面露震惊,除了还在状况外的苏烈,就连已猜到大致情况的顾钰,都被惊得说不出话来,纷纷看着背对他们,哭得全身颤抖的陈明。
“这是我的书柜……”
陈明伸手抱着眼前的一对紫檀书柜,将脸死死贴在上面,“这是妈妈在教我开始读书的时候,爸爸给我弄回家的。
他说读书要有仪式感,我的儿子值得用好东西……爸爸,妈妈很爱我,他们给我做了很多东西。
我以前学画画,第一支笔,是爸爸跟着老师傅学着做的,笔杆是玉石雕刻的,他还重新给我做了书桌。
妈,妈妈给我寻了很贵的颜料,文房四宝,还有在港市买的画画用具,呵……”
陈明突然笑了一声,侧身坐在柜子前的椅子上,又偏头靠着柜门,“我五六岁的时候,特别淘气。
用爸爸的翠玉碗洗毛笔,养过小金鱼,他看到后,不仅没说我,还主动帮我换水,直到小鱼死了,还问我要不要继续养……”
众人揪心不已,仿佛从他絮絮叨叨诉说出的往事中,看到一个年幼可爱的孩子,每天跟在父母身边,无忧无虑,幸福快乐的生活着,可这一切,都被那场飞来横祸破坏了。
后来种种悲惨经历,更是将其打入地狱,生不如死,要不是顾钰和沈嘉楠拉他一把,只怕这人,早去下面寻他父母了。
“对不起,让你们听我唠叨那么久。”
陈明抬手笑着抹泪,随即起身走到车尾,钟宁见他要下来,连忙伸手去扶,“拉着我。”
“嗯,谢谢。”
陈明冲他轻笑,红肿的双眸中,闪着微光,像夏夜的星星一样明亮快乐,钟宁跟着笑了起来,握着他的手,不自觉加了些力道,“小心。”
随后将其稳稳扶下车厢,其他人这才爬上去,将所有物什搬下来,打发走司机,便又合力将所有东西抬到小院儿,紧着陆剑锋那屋放,剩下的,则是摆到陈明和张乔二人的屋。
安排好一切,顾钰指了指他和沈嘉楠的房间,“进屋坐着聊吧!一会儿那些工人就要过来干活儿了,坐外面不方便。”
说完,就先一步推门进去,众人跟着鱼贯而入,随手关上房门,围桌而坐,沈嘉楠给大伙儿倒了水,便替陈明先问了话。
“钟宁,说说吧,那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嗯。”
钟宁点头,也没打算瞒着,就往前坐了坐,启唇将自己在江市做的事情告诉大家。
一个多月前,他从顾钰口中了解到陈明的身世经历后,瞬间明白了这人拒绝他的“病症”在哪儿。
因此,等到伤口拆线后,就带上自己的全部身家,从库房里选了半背包的好货,便独自去了江市。
等到地儿后,他又花了将近一周时间,在当地打听陈江河的事情。
待其了解到,对方长子陈磊,早已住进陈明家的小洋楼,并卖了数件陈家的贵重物件,心中的怒火,瞬间燃烧起来。
就是因为这个人,陈江河哄骗陈明签下协议,顶替他应召下乡,后面又被郑磊欺骗孤立,害得陈明痛不欲生,跳河自尽。
当时,要不是林爷爷他们听到动静,将人救起,只怕陈明现在的坟头草,都有一人高了。
钟宁气愤难当,决定为陈明和他父母讨回公道,便花钱在当地找了些人,去调查陈家父子,包括陈氏一族里面,能够在江市说得上话的人。
“只要是他们做的缺德事,不计大小,我都要知道。”
“行,我们做事,您放心。”
来人收了钱,便立马展开调查,没过多久,就有了眉头,钟宁拿到结果后,就将自己包装一番,化名京市世家子弟曲乔,与陈家的对头和江市的地头蛇,以及那个买货的港商打起了交道。
说实话,三方人马一开始也不知他是何用意,更不相信,对方是什么京市的公子哥儿。
但钟宁是什么人?他从小就在街上混迹,后面又一手创办了富源镇的黑市,岂是这点小问题就能难倒的?
他一边和三路人马吃喝玩儿乐,给他们送礼,大方到随手就给某位k长七八岁的孩子一块儿进口手表。
或是将相机送给预备出游的j长千金,东西就跟不要钱似的,一点都不心疼。
一边又让人将陈江河做的丑事放出来,任其慢慢扩大,并有意无意地透露出,陈明父亲陈澜,早年教过京市过来的一个曲姓孩子画画。
对方的家,就住在京市的XX地方(权贵集中地),前些年,大环境不太好,这孩子的父母,就带着他出了国,直到最近才回到京市。
孩子记恩,家里安顿好后,就独身一人过来拜访,却没想到,他的老师已在多年前,被人害得名声尽毁,自缢身亡,而师母,也在数年后随其而去。
至于师弟,虽勉强存活下来,却因族人和大伯的苛待与算计,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最后还被骗得一无所有,赶到乡下自生自灭,孩子心中无比愤怒,誓要帮助师弟讨回公道。
众人听到传闻,结合他的“大方”,再加上他身上那若有似无的“京味”做派,渐渐地,就品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陈江河的死对头早就想对付他了,只是碍于对方背靠大山,家族势力在江市盘根错节,不好对付。
如今有人要拿他开刀,自己何不推波助澜一把?这对方要是能将陈江河拉下来,最好不过,就算不能,让他恶心一下也好,反正自己也没什么损失。
而那些地头蛇,却是想的比较远,他们这不明不暗的身份,因为某些原因,越发的难混。
如果,他们在关键时刻帮曲乔一把,将来说不定能多一条路走。
至于那位港商,家里原是靠……老物件儿发家的,表面说的好听,他是个古董商人,其实背地里干的什么勾当,但凡有点儿脑子的人,都能明白。
说难听点儿,他这样的生意在自己地盘还好说,但到了把控严格的……,相关……可不会任由他胡来。
所以,他每次到这边来收货,都格外小心,不该惹的人,不该碰的东西,他绝不会沾边儿。
只是,人再小心,总有疏忽的时候,对方原本以为,陈磊卖给他的东西,真的是祖上传下的。
谁知道,这人竟然是鸠占鹊巢,空手套白狼得来的,这本没什么,只要利润空间够大,他可以装作不知,冒险一次。
可坏就坏在,钟宁突然横叉一脚,他的“身份”摆在那儿,港商哪里敢再要那些东西,就怕一个弄不好,扯出一大堆纰漏,便果断拒绝与陈磊交易。
钟宁看他们都动作起来,也没着急,而是继续放饵,先劝说那些地头蛇,让他们放下过去,“改邪归正”。
“只要你们保证,以后不再犯任何错误,彻底与过去切断,那么,明年这个时候,就可以去京市找我,届时,我会给你一条谋生之路。”
说完,他就将提前取出的8000块钱递给领头人麻六,“这些钱你拿着,省着点儿花,也够你们这帮人过到明年了。”
他神色一变,眼含戾气地又另外拿出5000块钱放到桌上,“另外,你费费心,别让大伙儿沾边儿,我要陈江河如我师弟一样,经历九九八十一难……”
其抬手在身前横向一抹,看着麻六,凛声低语,“还有他老婆和儿子陈磊,这俩人,你看着办,我要他们生不如死。”
他说话尾音蕴含杀气,脸上的恨意,让麻六都不寒而颤,但为了自己和兄弟们的前途,他还是收下了那5000块钱,“好,我帮您……”
没过多久,陈江河就在上班路上遇害,钟宁收到消息,得知他被刺九九八十一刀,后又被车撞飞。
而其妻与长子陈磊,更是经历了各种奇葩的非人遭遇,心里觉得无语又解气。
这些地头蛇做事,就是简单粗暴,虽然没有理解他的字面意思,但做法确实深得他心。
钟宁十分满意,心里高兴了,但他没有因此而放松,而是让人将之前调查出的关于陈氏一族的秘辛与犯罪证据,趁机爆出。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陈家的死对头们,还不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这也就是陈江河明明死于非命,调查进度却一直毫无进展,到最后不了了之的原因。
但钟宁并未掉以轻心,而是小心联系麻六,问他做事的人是否安排妥当?
“放心吧!当天就走了,现在只怕已经到了红毛子那边,我没露过面,都是单线联系。”
麻六一脸正色道,“对方不知道您的底,只当是普通人寻仇。
他们也是被逼无奈才接这活儿,如今得了钱,加上都是光杆司令,在这边没牵没挂的,肯定不会再回来了。”
钟宁点头,“做得不错。”
便叫人退下,随后,趁着陈家上下焦头烂额之时,与陈家死对头联系,花钱运作一番。
又将那栋小洋房和里面的东西,全都转到陈明名下,并请人连夜将那些家具物什搬到了自己租住的小院儿。
随即将港商约出来,与之谈起了买卖。
“您现在做这生意,不太合适,时间长了,难免踢到铁板,不如,我们做点儿稳妥又挣钱的买卖,您听听看,如何?”
港商闻言,瞬间来劲了,有好路子,谁愿意铤而走险,更何况这人还是j圈儿出身,便问他要做什么?
钟宁失笑,随即告诉对方,他有两个兄弟,正在东市星河镇朝阳大队当知青,前两年,他们带着村里的群众,将许多富有特色的农副产品和工艺品售卖到全国各大销售部门,得到了一致好评。
这些东西,利润虽比不上港商之前的古董生意,但也是非常可观,许多产品的利润直接翻倍。
关键和他们合作,是合法合规,各相关部门都会大力支持,如果港商前去与之合作,必定能得个积极响应号召,大力支持农村经济发展的好名声。
如此,港商以后再想做什么,有这身份加持,何愁事情办不成?对方一听,觉得十分可行,挣不挣钱是其次,他主要是看中钟宁说的那个名头,便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那我回去安排一下,大概一两个月后,就去朝阳大队和你是朋友谈合作,到时,还需您帮忙引荐。”
“放心吧!我会提前给他们打招呼。”
钟宁笑着点头,想想又从手腕上扒下金表,递到对方手里,“到时候,你把信物给他们看,他们就会帮你把事情办妥。”
“如此甚好。”
港商满意了,也彻底相信了钟宁的话,毕竟,能戴得起这只表的人,有钱是其次,身份背景才是敲门砖,否则想买都买不到。
他这是钓到大鱼了,便拿着手表,满怀激动地走了,不过,在临走之际,他特意告诉钟宁。
等下次去朝阳大队,他会把之前买的那几样家具和古董带过来,无偿返还给钟宁的师弟。
钟宁知道,他这是在向自己卖好,表态,心里十分满意对方的表现。
因此,在其临走那天,还特地与他吃了顿饭,给足了他的面子。
“之后发生的事,凌云他们都知道了。”
顾钰闻声轻笑,抬眼看向钟宁,“你这一趟花了多少钱?”
钟宁愣住,继而不好意思地埋下脑袋,“这些年攒的现钱,全花了,现在,现在,还剩五块钱。”
众人,“……”为爱一掷千金,原来是这么玩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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