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先生赐教?”,炎王齐虚心问道,迫不及待想要知晓生财之道。
荀虞思量着道:“我炎国盛产盐铁铜。”
“而人必须食盐。”
“寻常男子,每月需得食盐三袋,女子需得食盐两袋,小孩需得食盐一袋半。”
“食盐每袋五钱。”
“若是一切食盐由国家掌控,只需加价一钱,以我国百万人口计算,每月最少可得两百多万钱。”
“但除了我国,我炎国的食盐畅销周边各国,东夷,北狄等地,每年所供养百姓何止千万。”
“以此计算,则每月可盈利两千多万钱。”
“而我国人口税为半年一收,每次二十钱。”
“一年之数,不过四百万钱。”
“而今一月的食盐盈利,便是四年的人口税。”
“一年的盈利,便是四十八年的人口税。”
“若是加价两钱,则一年的盈利便是近百年的人口税。”
“大王想要从百姓身上征收两千万,合计五年所需,百姓必然群起反之。”
“但您若是掌控食盐,加价半钱,一钱,百姓还会反对吗?”
“铜铁也是同理。”
“凡天下农民,没有不需要铁器的。”
“凡天下妇女,没有不需要针和剪刀的。”
“凡天下工匠,修造各类车辆的,必须有一斧、一锯、一锥、一凿,然后才能够做他的事。”
“使针的价格每根增加一钱,四十根针的价格就是百姓一年的人口税。使剪刀每把加价五钱,八把剪刀就等于一个人所纳的人口税。其他铁器的价格高低,均可按照这个策略行事。”
“这样一来,只要人们动手干活,就没有不负担税收的。”
“而您,取之于无形,百姓不恨也。”
荀虞说到这里,躬身拜道。
“好,好,好~~~”
炎王齐听得脸色潮红,高声叫好。
他双眼泛着红光,激动地站起身来,在房间内来回踱步,计算着荀虞所说的那些数字。
他越是计算,越是心跳加速。
竟还有这般手段。
取之于无形,真是妙哉,妙哉。
炎王齐计算之后,感觉确实如荀虞所言,惊叹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先生真是,真是......”
“治世之能臣。”
说完,炎王齐躬身拜倒,鞠躬至九十度。
此乃大礼也。
起身后,他大步来到荀虞面前,激动道:“能得先生相助,真是孤此生大幸。”
“若是能如先生所言这般,我炎国必将成为天下强国。”
荀虞微微摇头,并没有如炎王齐这般欣喜,继续道:“炎侯高兴得太早。”
“此事固然能为国家带来不可估量的利益,但若是落在奸佞之手,恶人之手。”
“他们无需多做,只需在您所要求的价格上加价五钱,便足以让天下百姓怨声载道,生活艰难。”
“到了那时候,百姓卖儿卖女,卖地卖房,或卖身为奴,则天下危矣。”
炎王齐连连点头,道:“此事关乎国策,确实应当慎重,寻一些品德高尚之人主持各地才行。”
“还需要严加监管,防止地方擅自加价,祸害百姓。”
荀虞微笑道:“善,理当如此。”
“此乃取财之道。”
“然想要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首先应当藏富于民,让百姓富裕安定。”
“若是百姓流离失所,卖身为奴,逃亡外国,则国家人口大减,您还能获利吗?”
炎王齐赶忙道:“正是此理。”
“若我炎国人口翻倍,有两百万。若是再翻倍,有四百万,每年所得盈利简直不敢想象。”
“吸引外国人口,鼓励百姓生育,都是取财之道。”
“还请先生教我富民之策。”
炎王齐诚恳请求,态度与之前截然不同。
此前在他想来,富民不就是要让自己出钱让利百姓。
让自己出钱的事情,这得慎重考虑。
可现在他想明白了,富民不是要让自己出钱,而是要让百姓为自己挣钱。
真是妙不可言。
荀虞道:“粮,天下之根本。”
“粮食丰足,百姓富足。粮食歉收,百姓贫困。”
“于国家而言,粮食富足,则天下安定,各国百姓来投。”
“若是国家无粮,则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炎王齐微微颔首,表示认可。
天下百姓,只要还有一口气,谁能脱离衣食住行。
吃,这是最基本的需求。
人如此,野兽如此。
荀虞继续道:“然而,粮食产量并不受百姓控制,年景有丰有歉,故粮价有贵有贱。”
“丰年时,粮价低廉,便是猪狗也能吃上人类的食物。”
“可到了灾年,粮价高昂,百姓便是卖儿卖女,也未必吃得上猪狗的食物。”
“如果国君不能及时治理,富商就进出于市场,利用人民的困难,牟取百倍的厚利。”
“相同的土地,强者善于掌握;相同的财产,智者善于收罗。往往是智者可以攫取十倍的高利,而愚者连本钱都捞不回来。如果国君不能及时调剂,民间财产就会出现百倍的差距。”
“正如一国之耕田垦地多少,本来国君是心中有数的;百姓的口粮,也算有每人一定亩数的土地。”
“统计一下产粮和存粮,本来是够吃够用的。”
“但为什么人民仍有挨饿吃不上饭的?”
“因为粮食被囤积起来了。”
“国君铸造发行的货币,是民间的交易手段。这也算好了每人需要几百几千的数目。然而仍有人用费不足,钱不够用,这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钱财被积聚起来了。”
“人太富了,利禄就驱使不动;太穷了,刑罚就威慑不住。法令不能贯彻,万民不能治理,是由于社会上贫富不均的缘故。”
“所以,一国君主如不能散开囤积,调剂余缺,分散兼并的财利,调节人民的用费,让百姓富裕起来。即使加强农业,督促生产,而且自己在那里无休止地铸造货币,也只是造成人民互相奴役而已,怎么能算得上国家得治呢?”
“分配才是国君最应该关注的事情。”
荀虞说到这里,神情复杂,多了几分慈悲之色。
他自幼贫困,见多了百姓的痛苦,也明白痛苦的根源是什么。
分配!
财富无休止的集中。
这才是天下动乱的根源。
炎王齐若有所思,大致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这种说法,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但想了想,却又感觉极有道理。
炎王齐思量着,诚恳问道:“若是如先生所言,孤又该如何利用分配,合理地让百姓富裕起来?”
荀虞道:“年景遇上丰收,农民粮食卖不出去,连猪狗都吃人食。年景遇上灾荒,买粮一斗要花数百钱,而且道有饿民。”
“这并非因为地力不足而粮食不够吃。”
“这是因为往年粮价太低,猪狗都吃人食,所以下一年的民食就不足了。”
“商品遇上落价,就按照工价的一半也卖不出去,人民生产不够本钱。商品遇上涨价,就是出十倍高价也买不到手,人民需要不得满足。这难道是由于东西本来太少,生产和贮存不够所造成的么?”
“这是因为错过了调节人民财利的时机,财物价格就波动起来。”
“故而,炎侯应当在民间物资不足时,把库存的东西供应出去;而在民间物资有余时,把市场的商品收购起来。”
“民间物资有余就肯于低价卖出,故炎侯应该以低价收购;民间物资不足就肯于高价买进,故炎侯应该以高价售出。”
“用低价收购,用高价抛售,您不但有十倍的盈利,而且物资财货的价格也可以得到调节后的稳定。”
“如此,天下百姓无需以百倍高价购入商贾物资,自然富裕安定。”
“国土的保障在于城池,城池的保障在于军队,军队的保障在于人民,而人民的保障在于粮食。”
“若是国富而民贫,必是赋税繁重,使民过劳。赋税繁重则人民怨恨朝廷,民力枯竭则政令无法推行。人民怨恨,政令不行,而求敌国不来侵略,那是办不到的。”
“国与民本就是利益相关。”
“国家的繁荣与百姓无关,国家的兴亡与百姓又有什么关系?”
“敌国若来,心怀怨恨的百姓岂会为您而战。”
“百姓富裕后,若是敌国入侵,岂会坐视不理?”
“甚至无需炎侯诏令,各地百姓必然踊跃护国。”
“他们并非维护您一家之天下,而是为了维护自家之生计。”
“好~~~”
“哈哈,先生说得太妙了。”
炎王齐听得欢喜无比,只感觉自己捡到了一座金矿。
听听,听听,这才是治国之策啊。
这才是治国之论啊。
自己不但得了利,百姓还会记得自己的好,天下还会安定。
国与民,利益相关。
这简直妙不可言啊。
炎王齐越听越是高兴,看向荀虞的眼神越发亲切,不知不觉已经坐到了一起。
两人自上午聊到晚上。
从国家政治,经济,货币,说到治国人才的选拔,牧民之策,军事,直说的炎王齐心花怒放,甚至忘了吃饭。
直到夜幕降临,两人的肚子咕咕直叫,炎王齐这才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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