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唇分,细细的银线垂落,容与抵着桑榆的额,待她呼吸平缓下来之后,才满足地轻叹,“嗯,现在可以走了。”
桑榆轻轻牵过他的掌,察觉到立即被人分开五指,随即十指紧扣,这样密不可分的姿态让她很是安心。
“好。”
万年前的灵气浓郁程度较现今而言充沛许多。两人分开荔草丛走过时,见到不少稀有的灵植随意地生长在一旁,被荔草霸道地挤占了土壤和阳光,长得低低矮矮的,活像个垂眉丧气的受气包。
“可惜了。”
“万年前修者不缺这样的灵植,只是如今修仙界灵气稀薄,灵植凋零,才显得它们珍贵稀有。”
“所以才可惜。”
“倒也是。”
两人手牵着手,随意地聊着,轻轻从荔草身上踏过。待他们走后,荔草慢慢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又开始迎风招展起来。
“可惜凡间秘境是个大型幻境,不然还能摘几株花送给你。”容与语气好像还挺遗憾。
桑榆“咯咯咯”地轻声笑,“师兄你也太会取巧了。”
她微微眯起眼,遮住了眸中的狡黠,“若这里生长的是真花,那也不能给你摘,即便你摘了我也不要。人家长得好好的,你做什么要采摘。”
“也是,小鱼儿你有我就够了,别的都是锦上添花。”
他的声音低低的,贴在她耳边,低沉又悦耳,还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桑榆心一颤,不出声了。
容与满意于她的反应,直起身子,得意地摇了摇两人相牵的手,脸上的笑肆意飞扬。
他这样会撩拨人,桑榆招架不住,忙转移话题。
“师兄,你猜小师妹为什么会选择拜入九峰?”
容与沉吟,“我对如今的九连姮并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她心性不错,掌门在我面前夸过几次。”
桑榆斜睨了他一眼,她怎么感觉这回答怪怪的。
“我们来猜嘛!”
“好。”容与一口答应。
“小师妹选择九峰也就罢了,但是九峰有那么多可供选择的入道之途,她却选择了成为一名笔修。”
“你还送了她一截问心木枝条。”容与再次偏题,紧了紧她的手,大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自伤反噬之苦不好受吧,下次不要再这么做了。”
想起桑榆强撑着看完九连姮渡过雷劫,回去之后就缠绵病榻整整一个月,他就有点受不了,心里闷疼。
“哎呀,师兄,我们在猜小师妹选笔修的原因啦!”
桑榆停下脚步,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眸光涟漪,“我知道错了,这件事就过去了好不好?”
容与垂眸看着她空着的另一只手轻轻捏住他的衣摆,撒娇似的晃了晃,心里的郁气渐息,他叹息着将人搂入怀中,“我是心疼你。”
桑榆眉眼带笑,心里甜甜的,“我知道,下不为例,我保证。”
“嗯。”容与亲了亲她的发顶,松开她,牵着人继续往前走。
“我有个猜测,她怕是为了子柏师兄。”
走出一段路,容与才轻声说道。
容子柏师兄啊!提起他,两人的情绪都有瞬间的低落,但很快又平静下来。
逝者已矣,一切都要往前看。
再说子柏师兄,他那么好的人,也是不会愿意看到大家终日沉浸在伤痛中的。
桑榆吐出一口气,附和道:“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虽然错不在她,但她承袭了子柏师兄的救命之恩,恐怕是想给两位长老一些慰藉。”
修仙一途寿命漫长,丧子之痛比凡人更加难熬,有些慰藉还能好受不少。
容与颔首,“而且,连族的血脉之力修习乐安师叔自己就能教,反而是九族的血脉之力,没有比九程越峰主这位一族之长更好的选择了。”
“那这还是个很好的决定。”
阳光有些刺眼,桑榆抬手微微遮在额上,神情若有所思。
这样的决定,可以看出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们这样猜测是得知结果之后往回推敲的轻松,但是连乐安和九连姮考虑了夏秋冬将近三个季节,期间为难、煎熬、思虑,怕是难以对人言。
但无论如何,结局是好的就可以了。
头上刺眼的阳光很快消失,身边凉风习习,桑榆看了一眼身侧的遮阴阵,放下手,唇角轻轻上扬。
走过城郊,是一片依山傍水的山村。
他们随意地在最外边的山沟村留停下来,这也是容与此前两次来时唯一停留过的地方。
他的那些用于撩拨桑榆的手段,大都是在这里启蒙的。
走了这一路,太阳已经西斜,傍晚的风微凉,两人在村口唯一的一棵大树上坐下时,正见一对夫妻正相携着慢慢走来。
大抵是劳作一日有些累了,妻子靠在丈夫身上,神情有些颓靡。
“明日你在家再歇歇好不好?耕作一日不得休,你刚出月子,身子受不住的。”
路过树下时,丈夫揽住妻子的腰,慢慢摩挲着她的背,神情很是温柔。
妻子摇摇头,拒绝了丈夫的提议,“无妨,娘在家带孩子,隔一两个时辰还要将孩子抱来给我喂奶。她已经够辛苦,我怎么能歇息。”
丈夫面上浮起愧疚之色。
“都是我不好,让你劳累了。”
“哪能这么说,隔壁阿花姐生产隔日就背着孩子下地干活儿去了。娘已经让我像城里小姐一样坐了月子,我已经很幸运了。”
妻子别开脸,不想看丈夫此时的神情。
“娘是心软。”
“对了,娘每日在家带孩子,已经很久没能好好和隔壁元奶奶搓麻将了,要不明日你背着孩子下地?这样也免得娘抱着孩子辛辛苦苦走一刻钟的路来找你。”
“你也不会累着的,孩子现在正是嗜睡的时候,娘说他可以睡一整日。”
妻子静静听着,末了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泪意,她柔顺地应了一声“好”。
“翠娘,你真好!”
丈夫扶着妻子慢慢走远,见到不远处抱着孩子倚门眺望的母亲时,他揽着人加快了脚步,妻子的脚步变得踉跄也毫无察觉。
桑榆瞪了容与一眼,“你就是从他身上学来的招数?”
不等容与回答,她已经气得从树上跳下来,还恨恨地踢了树一脚。
容与慌忙从树上一跃而下,抱住人解释,“我冤枉啊!”
桑榆还欲挣扎,他急忙表明心迹,“我绝对不会像他对待自己的妻子那样对待你。”他将人抱得更紧,“我上两次来的时候他们还没成亲,我只是看他哄人很有一套 ,略微学了一学。”
“你方才还说不是。”桑榆恨声道,“你骗我。”
容与慌到不行,忙一口气将剩余话说完。
“但我绝对没有照搬到你身上,我可以以神魂起誓。我只是领悟到怎么跟女孩子相处而已,跟你在一起的那些话我都是发自肺腑的;我对你那些情不自禁的举动,都是无师自通的。小鱼儿,你相信我好不好?”
桑榆没说话,脸颊还是气鼓鼓的。
好歹是没有再挣扎了,容与稍稍放下心来。
“我也不知道他婚后会这么混账,我错了,我不该从旁人身上学的。我应该自己摸索,我们两个一起慢慢相处,再不济也该请教长辈们 ,而不是自作主张自己跑到凡间秘境来学习。”
他说的诚恳,桑榆面色渐缓。
“你是我三岁那年就认定的未来道侣,我只忠于你。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珍重爱护,”容与轻轻抚摸着她的脸,“我们结为道侣之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什么都听你的。”
“别恼了好不好?”容与轻声问。
他这样慌张忙乱地表白,桑榆纵有再大的气也该消了,她面色平和下来,“那你以后不许学了,”待容与迫不及待地点头,她补充道:“之前学的那些也都要忘掉。”
容与自然说好,“你这样好,我怎么舍得将那样的手段用在你身上。”
他也是此时才反应过来,婚前这个凡间男人的手段也不甚光彩。偷窥姑娘戏水然后吓她,再甜甜蜜蜜地哄人,可见这个人骨子里就是卑劣的。只是可惜了嫁给他的那名妇人。
亏他一知半解的,只看懂了姑娘是要哄的。好在他以诚待人,对心上人真心相待,才没坏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