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谢野晶子跟武装侦探社打了声招呼,便提着医疗箱,搭乘着出租车照着太宰治发来的地址找过去了。
她没忘记问出租车司机要了发|票,跟太宰治见了面之后,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车费1560円,报销一下。”
戴着蝴蝶发饰的女医生随手把发|票塞进了太宰治的手里,一撩短发,长裙微摆,侧身轻盈地钻了进去,自然地像在自己家中一样,在玄关换好了室内鞋。
“病人在哪里?”她随口问道,一错眼便瞥见了从沙发里探出头来的津岛怜央,“是这孩子吗?”
“嗯,没有错,是我的弟弟哦。”太宰治以炫耀的口吻这样说道。
他顺手关上了门,招了招手让津岛怜央过来,“怜央,过来。”
留着鸦黑长发、一身宽松家居服的孩子便乖乖地爬下了沙发,依偎在了太宰治身边,他仰起头,用圆溜溜的清润眼瞳看着与谢野晶子,朝她鞠了一躬,认真地用了最高等级的繁琐敬语,“与谢野医生,初次见面,烦请多多关照,我是津岛怜央。”
“啊、你好。”没想到还要跟小孩子这么正式地寒暄的与谢野晶子有些手忙脚乱,便下意识地还了一礼,说,“我是与谢野晶子,请多指教。”
甚至不由自主地同样用上了敬语。
说完只在书面中用过的文绉绉敬语之后,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有点别扭,甚至有一种若有似无的被耍了一般的感觉。
不,怎么会呢,只是小孩子而已,又不是太宰治。
但津岛怜央的伤臂很快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让她将那点尴尬的情绪抛在了脑后。
注意到了与谢野晶子的目光,太宰治开口,“怜央不小心把手肘摔骨折了,医生说是要手术,但那样又要疼痛很久,所以拜托你啦,与谢野医生。”
与谢野晶子点点头。
她是效率很高的医生,并不多说,便放下了医疗箱,咯嚓一声打开了扣锁,从里面取出了消毒用的药水、镇痛剂、密封针筒和一枚锋利的手术刀。
本来以与谢野晶子的异能力来说,是完全用不到前面的步骤的,只要用手术刀割开颈动脉,让津岛怜央陷入一瞬的濒死状态之中,满足异能力发动的前提条件,再使用[请君勿死]的异能力将他的外部伤口全部治愈就好了。
但对于能够消除一切异能力的太宰治来说,他对与谢野晶子需要让人先进入濒死状态才能进行治疗的异能力始终抱有着不多不少的谨慎。
他知道与谢野晶子是天生的医者,有着一颗甚至会刺伤自己的善心,知道她的品格和性情,但是没有办法,太宰治就是无法完全信任他人的胆小鬼。
他害怕活,又害怕死,害怕无法得到幸福,又害怕得到的幸福会终会失去。
麻烦又讨人嫌的小鬼。
明明也不比太宰治大上多少岁,但与谢野晶子总感觉他幼稚又不成熟,像是未长成的小鬼一样患得患失、敏感多疑,学不会遗忘和装相。
因此与谢野晶子也习惯了,她在帮助太宰治的时候,从不做让他不安的事情,使用镇痛剂和手术刀、进行解剖是常有的手段,但她能够保证自己在这之后即便不使用异能力,也照样可以将所有割开的皮肤和膜瓣缝合起来、恢复如初。
反正她也乐于练习自己的医术。
不过显然,这一次太宰治不会让她这么做了。
那么这一回就需要更换一个方案了。
与谢野晶子让津岛怜央闭上眼,先给给需要用到的部位消了毒,再用针筒抽取出适量的镇痛剂,注射进津岛怜央的静脉里。
她没有选择割开颈动脉,通过让津岛怜央大量失血而进入到濒死状态,而是选择了脾脏。
与谢野晶子的手很稳,她没有犹豫,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一刀精准切入自己预想的位置,再拿出时,津岛怜央身上的伤势便已经恢复如初。
“好了。”
太宰治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与谢野晶子手上的动作的,在她宣告着治疗结束的这句短短语句响起时,他才骤然松懈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肺部争先恐后地涌入了新鲜的氧气。
“可以睁开眼睛了吗?”听见了与谢野晶子话语的津岛怜央也问道。
他听话地闭着眼睛,直扑扑的眼睫如同阴影般铺设在下眼睑,长长的拖拽了开来,像一把小蒲扇,安安静静,在镇痛剂的作用下,对刚刚在自己身上割开的那道伤口一无所知。
“可以了。”太宰治说,“怜央先去房间里换一件衣服、再擦擦身体吧,刚刚有血液把你身上都弄脏了哦。”
津岛怜央于是睁开眼睛,看见了自己腰腹处一片颜料般的新鲜血液,和染上了红的浅色家居服,点点头应下了,“好。”
“对了,手上的绷带和石膏也可以拆下来了。”
太宰治说道,自己动手帮津岛怜央把固定伤口用的石膏拆了下来。
“好了,这样的话,怜央的手就重获自由了!”
津岛怜央试探性地动了动自己的手臂,在发现全无阻碍之后有些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不止如此,小腿、膝盖和手肘上的擦伤同样在短短的几秒钟内痊愈消失了,像是从没有受过伤的光洁皮肤只透出了小孩子特有的生机和娇嫩。
他转头看向与谢野晶子,眼睛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亮,两边的嘴角弯弯地勾起,露出了月牙般漂亮的笑容来,“与谢野医生,谢谢你!”
“啊……不用谢。”
与谢野晶子一边收拾着医疗箱,一边有些不习惯地僵硬回道。
她在心里暗自嘀咕着。
太宰治的这个弟弟跟他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极生物啊。
一个心眼坏到黑泥都快满溢出来了,一个却阳光灿烂、天真无邪,就像是个开朗爱笑的普通孩子。
津岛怜央于是转了身,只穿了白色短袜的脚踩在木质地板上,哒哒哒地小跑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打算把手肘上敷着的黏腻腻的药膏跟身上沾到血迹的地方都清洗掉,再换掉已经脏了的家居服。
收拾好了医疗箱,与谢野晶子习惯性地想要如同先前一样一刻也不耽搁地起身离开。
“等一下,与谢野。”太宰治唤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与谢野晶子转头看见太宰治脸上似笑非笑般的微妙神情,脑中的记忆姗姗回笼。
“啊,对了,你说要稍微占据一点我的时间,有话要跟我说的来着。”
与谢野晶子顿了一下,“所以,究竟是什么事情?”
“是关于森先生的事情哦。”太宰治微笑地说道。
但与谢野晶子的神情却倏忽变了。
那个名字像是戳中了她最不堪、最不愿意再想起的柔软伤口,将从未结痂的血肉再一次剖开来,血淋淋地放置在她的面前,逼迫着她回忆起那些痛苦不堪的经历。
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了某种仇恨的、凶狠的东西,如同尖锐的刺一般深深地扎向太宰治。
有着一头带着深紫色调的黑直短发的女医者缓缓转身,头上纤薄的蝴蝶翅膀微微颤动着,她侧着头,身上像是缭绕着森冷的恶意,一双沉沉的红瞳瞥向了太宰治。
“别在我面前提起那个男人的名字。”
“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来嘛。”太宰治却笑了,他是有着一张很适合微笑的属于美少年的脸庞的,两边翘起的唇角,微微垂下的长睫,眉梢眼角流露出来的甜蜜笑意,都只让人情不自禁地被他给吸引住。
但与谢野晶子只看见了,那双有着蜜糖光泽的眼瞳里,几乎要流淌出来的森然、粘稠的恶意。
“我保证,”他轻声细语,“你会满心欢喜地接受我的提议的。”
。
津岛怜央自己洗了澡,又重新换好了家居服,等他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与谢野晶子已经离开了。
只留下太宰治还在悠闲地躺在沙发上,按着遥控器,更换着电视频道。
“哥哥。”
津岛怜央一边叫着,一边朝前走着,没有擦干的水珠从长发上滚下,滴落在木质地板上,像是蜗牛爬过的路径一般,留下了长长的一道湿痕。
“与谢野医生已经离开了吗?”
他左右张望着,没看到与谢野晶子的身影。
“嗯,已经离开了哦。”
太宰治一回头,便看见了津岛怜央那一头鸦黑色的像是亮羽一般的漂亮长发正地披散着。
津岛怜央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但这情绪也只持续了片刻,他转眼又被哥哥吸引去了注意力。
太宰治坐起身来,朝他招了招手,“怜央,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不可以湿着头发出来,会着凉头疼的。”
“对不起。”津岛怜央乖乖地道了歉,朝着太宰治走了过去,他为自己辩解道,“吹风筒太高了,拿不到。”
“才不是呢~”太宰治拖长了尾音说道,“怜央明明是嫌弃吹干长发太麻烦了,所以才每回都不愿意自己吹头发的。”他捏了捏津岛怜央的鼻子,“哥哥明明把吹风筒特意拿下来了的,说谎的小孩鼻子会变长的。”
但津岛怜央只朝他笑,是有些羞赧、有些不好意思、又带着些撒娇似的讨饶的笑容。
“哥哥~”
“真是拿你没办法。”太宰治踩着室内鞋去拿了吹风筒出来,“来吧,哥哥帮你吹头发,小懒猪。”
“谢谢哥哥。”津岛怜央这句话倒说的很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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