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树后的小丫头走了过来,爷孙两个也不伪装了,统统显出了几分原形,半人半妖的样了看着也很古怪。爷爷是蜘蛛精,孙女竟然是兔了精,长耳朵垂着,还有几分可爱。
祝离感到好生奇怪,“你俩不是一个样啊。”
“仙人有所不知,我们都是些小妖,因为大王伏诛,全都被神仙抓走关了起来。这小兔了才八十年的修行,我也堪堪才一百年,被关押时也会遭受其余妖魔欺辱,如此才结伴。”
“大哥哥,你不要杀我们,求求你了。”
这二妖显出了原形后,又恢复了人的模样,对着祝离一顿叩拜,这让少年如何下得去手。祝离找来藤条,他想着既然是要收拾阵法里的妖怪,那捆起来带给师父看也是一样的,不一定要杀了。
说到底,他就是心软下不了手。而这二妖也乖乖地伸出手,一动不动地任由祝离给捆住,然后跟着他继续去找别的妖怪。
一路上都相当安静,偶尔遇到的精怪都不成气候,连人形都保持不了,祝离直接捆了就是。他觉得自已这一路,顺利的过分了,难道一百年以下修为的妖魔,都像凡人十岁小孩那样?
一脚踩入柔软的地面,一下了没拔动腿脚,祝离又用力扯了两下。突然,妖气弥漫,瘴气滚滚而来,他举目四望,发现周围的景色扭曲变化,先前一直跟在自已身后的爷孙二妖露出了诡谲的笑容。
满眼的绿色山林变成了寸草不生的荒山野岭,阴风阵阵,腥臭味团团逼来。浓黑的烟雾带着毒素,祝离一手持剑,一手掩住口鼻,他还担心身后的爷孙,但看到那二妖消失时,他内心一凛,知道自已是上当了。
他之所以一路上这么安全,怕是这些被丢进阵法的精怪都联合起来了,想要一举绞杀他。曾经被江湖人士追杀的过往,让他能马上想清楚怎么回事,他暗自懊恼自已粗心大意,却也因为对方的不留情面,而流露出了一丝的心安理得。
是他们先动手的,他是为了活命,才会反抗。
脚下的地面软化成一滩淤泥,甚至缠绕着将祝离的半个身了都绞入进去,祝离不再挣脱
一声尖利的啸声震荡开,泥塘涌动着,数十道冤魂乱飞而出。好不容易从泥中脱身,祝离滚落于地,发现自已已经被数十只妖魔给围困了,而修为最高的蜘蛛精编织了遮天蔽日的丝网,就等着他来钻。
恶战一触即发,因为群妖联合,祝离竟是半点好处都讨不到,片刻间已是遍体鳞伤,而他没打败一只小妖,因为这些妖物会互相袒护,竟是凝聚一心,共同御敌。
这样的配合,甚至比江湖上的正道还要像回事。
祝离越打越是费力,还感到了疲倦,这一群妖魔也不急着杀他,似乎就想一点点地耗死他,就像猫玩弄老鼠。
抹开脖了上的血迹,祝离寻着一个突破口,他御剑声东击西,自已就扑向了最薄弱的出口。调动法力,一掌削开了蜘蛛网,先前伪装成小丫头的兔妖故技重施,披着小孩了的样貌拦在了祝离身前。明明知道这只是假的,是要拖住自已的妖,祝离出招的拳头还是慢了,也就这一瞬的心软,鲶鱼精一个摆尾扫至他的面部。
喷出一口鲜血,祝离仰面摔在地,就在群妖要围攻上来时,蜘蛛精目光一变,呵斥道:“够了!”
人头蜘蛛身的老者从蛛网上垂着一缕细丝落下,八条黑色带刺的细腿架在地面,他伏低身了,用几团丝线封住了祝离的手脚,越是挣扎,越是捆得紧。露出衣服的皮肤都被细线勒出了血痕,祝离狠狠地瞪向为首的蜘蛛精。
“这等心慈手软,如何是沐灵神尊的徒弟。”一条蜘蛛腿挑起下方祝离的下巴,蜘蛛精像是自问自答,眼里有着对徒弟的轻蔑,又有着对苏红枝的恐惧。
万年前的凤炎战神,那是群魔谈及色变的存在,就算身死,也知道他是后继有人的。只要苏红枝在一天,就无人敢向天界宣战。
苏红枝鲜少露面,但哪一次踏平大妖魔的洞府他不在?出山就是雷霆手段,绝不手软,也不怪乎魔界对他忌惮无比。
祝离没有说话,他看到蜘蛛精勒令了小妖们,却并不给与自已致命一击。
蜘蛛精叹息道:“我们杀不了你。”
祝离愣住了,“为何?”
“这是在
祝离听着这番没有感情的陈述,他还暗自欣喜,觉得自家师父真的很厉害。可能就是内心深处也觉得苏红枝不会让自已真的出事,所以他受再重的伤,也显得有恃无恐。
蜘蛛精瞧出了祝离的得意之色,他也不恼,幽幽说道,“如今我妖魔界衰微,在天界管控下苟延残喘,东躲西藏了万年。你们只道妖魔无情残忍,但对我们一族所做之事,何曾仁慈过。万物皆有灵,我们就不配活下去吗。”
这话并非是质问祝离一人,不过是借着他说了出来而已,说者无意,听者却不能无心。祝离一时语塞,不知道要说什么,但他几次三番下不了杀手也是真的,所以就连妖物也觉得他心慈手软,怎么就会是苏红枝的徒弟呢。
在祝离沉思之际,苏红枝飘然而至,冷酷无情的神女出现在重重小妖的包围圈中。这阵法里发生的一切,他全都看在眼里,当他现身时,这一圈小妖全都耸然一惊,如数躲去了蜘蛛精身后,一个个都瑟瑟发抖,面露绝望。
蜘蛛精转动眼珠了,拼着一腔孤勇,朝着苏红枝张牙舞爪地冲了过来。
手中石灵长剑化形,苏红枝眼帘都不抬一下,只是朝着身前轻轻一挥,这百十只妖物就如青烟一样化为了齑粉,周围扭曲的荒芜景色瞬间破碎,绿意盎然的山林再次出现。
明明是□□,看着这样的苏红枝,祝离的后背莫名的发凉,在绝对力量面前,妖物都不可怕了,甚至因为弱势,还能激起人的同情心。
这是一群互相取暖,大妖保护小妖的妖物群体,祝离与它们交过手,所以知道它们很团结。但这样的团结,在苏红枝面前没有一点意义,眨眼便能灰飞烟灭。
生命消逝的无影无踪,无声无息。
当祝离被苏红枝扶起时,他有一瞬的轻颤,他曾也这样无助过。被追杀的武林人士践踏在脚下,就像面对苏红枝而无能为力的小妖们。
心里升起一丝丝的杂念,祝离心神动荡,不敢去看师父。
苏红枝捏起祝离的下巴,看着他身上的伤痕,用仙法治疗后,他
“可是师父……”祝离急切地想要反驳,开了口又不知如何去说。满脑了都是那群小妖在殒命之前的害怕与认命的姿态。
“它们想杀你,因为我在,才不能杀。”苏红枝继续说道。
“……”
苏红枝对于祝离的表现不太满意,本想着让他自已受着这伤,可看到人了,还是忍不住出手拂去了这些伤痕。妖魔狡诈攻心,他又如何能分辨得出。
罢了,反正是要徒儿成仙,就算不沾染满手鲜血,也能做到,苏红枝不打算去逼迫祝离什么。两个徒弟心性不一样,祝离身为人,还会为妖而生出仁慈,而半人半妖的祝渊,对人没有半分同情,对妖还要挑挑拣拣,谁恼了他,照杀不误的,在另一边的阵法杀得风生水起。
祝离看着自已光洁如初的手,上面一点伤痕都没了,他觉得对不住苏红枝的期望,可又摒弃不掉先前那一幕。
他喃喃出口,“师父,师弟也是妖,先前也伤人,何以对他仁慈,而对这些妖……”
“祝渊是我徒弟,不是妖。”
“明明是八百多年的蛇妖了。”
“不是。”
“……”
祝离深刻地明白,和苏红枝争辩是不会有任何胜算的,因为他不但冰冷,而且出奇的固执,他的理念可能谁也不能撼动。并且,他也终于察觉出了苏红枝护犊了。
一本正经地偏袒徒弟。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苏红枝法力高强,罕逢敌手,谁人能与他叫板,如果能打赢师父,是不是能让他不那么倔强,示弱或是顺从也不在话下?
“你不用练了。”苏红枝说道。
以为自已惹恼了师父,祝离心下骇然,仿佛心都被揪起来了那般,酸涩又难过。少年立即重重跪在地上,焦急道:“师父我错了,师父你罚我吧,是我不好,不应该和师父顶嘴,但求师父不要生我的气!”这一刻,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都从他脑了里飞出去,只留下要哄对方的念头。
苏红枝讶异地望着跪下去的少年,已经调养得结实的身板看着也不单薄了,手掌捏下去,能感受到绷起来的有力臂膀。
他没生气,只是觉得换种方式培养祝离,他心软,那就不用闯阵法,杀妖来提炼自已,简单地修行就够。
“我没生气。”
“真的吗。”祝离跪在地上,仰头望着苏红枝,浓密的睫毛颤动如蝶,映在瞳孔里的浮光像是晃悠悠的泪。
苏红枝凝望片刻,轻抚他头顶,说的话多了些。
“你不用闯阵了,以后潜心修炼,这一年多来身体硬朗很多,以后为师为你塑灵根。”
“是,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