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幕幕往昔风卷而来,荡尽绵绵情真意切,拆碎看似招摇的笑颜,胡拼乱凑出可笑可悲的自以为是。
是你!都是你!从来,都只有你!
他擦着她止不住的泪水,“所以,你还……”话到嘴边,他却问不出口了。
“对不起,我错了。”她钻进他怀里箍紧他,泪水涟涟,浸湿他衣衫,凉进他胸口,“是我的错,对不起。”
“不是的……”
“是,”她吼道:“是我愚笨,是我蠢,朝夕相处居然认不出你。”
“为什么非要论谁对谁错呢?”若真要论对错,难道错的不是最初的我吗?
“所以,真正堕入轮回的人是你,是不是?”她情绪激动起来,“一世一世从出生开始,经历了每一分每一秒的只有你,是不是?我就是个窃取他人人生的强盗,对不对?”
她怎么会这么想?他想要安抚她,却发现她独有的理智碎了一地。
“所以,是我做错了事情,你在接受惩罚?从出生就开始等我,义无反顾的找我,一往情深的陪我?而我在做什么?猜忌你?误解你?然后,任由命运欺凌,任由死亡降临,把你丢在那些陌生无望的世界里孤独终老?”
“不是的,不是这样,你不要胡思乱想。”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就是这样,我就是这样的人。”她捶打着自己的脑袋,“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说着,又自嘲式沉下头,沮丧懊悔,“也对,为什么要提醒我?我连你都认不出,又有什么资格要你提醒?”
“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
挥舞的双手抓不住丧失的理智,她用大幅的肢体动作来掩饰情绪的崩溃,反复攥紧又松开的手指乏力到僵硬。
“许恩!”他稳住她双肩试图让她平静,她却反应过激地拍开他的手,咆哮着:“别碰我!”
“对不起,我没有要隐瞒你。看到你一次又一次因为这件事纠结懊恼,我是想告诉你来着,可我也怕,怕你知道一直以来与你相守的人都是我。”
“所以,活该我自己委屈?活该我在自责和情难自控中折磨自己?活该我想爱你却没有勇气?”
“你说什么?”她说,她说……她说她……爱我……
“我以为是我背叛了你,为你入轮回求真心,却将一颗真心连身体都心甘情愿的给了别人。我以为求得了真心却再也配不上你。”
嘶吼声震穿了他的耳膜,将所有不可思议都封在了五感之外,只剩触手可及的“爱你”在脑海中横冲直撞,撞得他神智混乱。
“许恩”
“所以,天道借仙尊之手,以惩罚我之名,将你困在轮回。所以,我尝尽撕心之苦,情动之痛,到头来蹂躏的是你的一颗真心。所以,”她笑得夸张,笑得支离破碎,笑得恨不得身死魂消,“所以,终究是我辜负了你,是我亏欠了你的。”
心脏颤动到无法呼吸,他死死把她锁在怀里,声音里的崩溃不亚于她,“这就是我怕的!”
她的双拳还在捶打,用尽了全身力气。
“从发现了你误会的那一刻,我就在怕。”他深喘了几口气,全力平复着自己的声音,“不坦白,你或许不会这么自责。揭开一切,真相带给你痛苦远超欣喜。”
他抱得更紧,紧到她双臂困在胸前,再也无法挣脱。
“可是,不值……”
“值得,为你,一切都值得。”他附在她耳边,“我听见了,听到你说‘爱我’。”
这一刻,她的矛盾胜于每一世的他,两种情绪的对撞,远超心脏撕扯的灵魂撕裂。
一阵风来,银杏叶再次大片大片落下。
怀里的人松软下来,似乎刚才的动作耗尽了她所有坚强。
“许恩!”他让人完全靠进自己怀中,“可不可以完全没有负担的爱我?”
负担吗?可是,我们不是,不是已经结婚了吗?也曾私奔,也曾隐世,也曾入俗,也曾昭告天下。
她的思维经过刚才不管不顾地发泄后,搅成了一团浆糊。分析不了他的话,辨别不出他的情绪。
“我……”
他把她将将抬起的脑袋按回怀中,“什么都不要想了。”
她抬眸一瞬,诧异又迷茫的神色尽数落入他眼中,他知道她把自己关进了死胡同。
“睡会儿吧。”他抱起她,靠在银杏树下,“我一直在。”
又一场清幽好梦,她在骄阳在懒懒得晒着,和煦的阳光温柔温馨温暖,天地一色青蓝。偶有风,送来绵绵细雨,润泽万物。
正沉醉在安逸中,耳畔传来柔声细语:“好好休息儿,什么也别想。”
“你是谁?”
“我会永远陪着你。”
“可我看不到你。”
“我会在你醒来的任何地方等着你。”
“嗯?”
“一时看不到我,别着急,在原地等我,我自会来寻你。”
“好。”
她一个人在树下呆呆地坐了很久,他走了,又走了。
那条幽暗无望的轮回路。
这一世,他投身何处?过得可好?若没有我,会不会更好?
“在想什么?”
她木然抬头,循声看去,“是您啊,仙尊!”
老者失笑,“你希望是谁?”
她摇头,明知不可能,要什么希望?
“这不像你啊,记忆中你的眼里总有光,即使身处绝境,也不会如此低沉。”
是吗?她揉了揉头,那里一片混乱,记忆开始模糊了。
“仙尊啊!”
“何事?”
“可不可以让我看看我走后的世界?”
拥有真心的感觉真不好,因为,一颗真心注定备受煎熬。
还要,还要在煎熬中安慰自己。
须信百年俱是梦,天地阔,且徜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