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国的追悼会安排在第二天,腊月二十七。
上午九点,殡仪馆里的哀乐就开始响起。
局级以上的老干部去世,县委都会派人上门慰问,表示组织上对逝者家属的关心。各个兄弟单位也会接到通知安排人参加追悼会。
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项工作。
李志国的丧事,如上一世一般隆重,灵堂放满了花圈,他这一生在工作上的作为,可谓是一生清廉两袖清风,做过太多的实事,帮助过太多的人。
很多熟悉不熟悉的人都自发来了。
叶家父母带着几个儿子来了,还有文成和子娟。
林文彬和谭姨也来了,他们得知李志国去世的消息,昨天就坐飞机赶到了省城,晚上就和林大有夫妻一起来了。
谭姨心细,买了一顶假发过来,特地选的老年人款式。戴上假发之后,那些伤口就看不到了。李小珍在家里找到了父亲的旧眼镜,给他戴上了。
乍一看,李志国就跟平时睡着了差不多。
送来的花圈放满了一个悼唁厅,还在往里送。最后以各单位的为首排列,亲友送的放到了厅外。
上一世李小可带着孩子,只能以来客的身份参加父亲的葬礼,主持人高唱着“有客到!”,她牵着女儿上前跪拜父亲,李小勇对她行跪拜答谢礼。
这一世,她仍待字闺中,以女儿的身份披麻戴孝,跟在李小勇的身后跪拜来客。
上午十点,追悼会开始。
李小勇念着他昨晚写的悼文,简简单单的几百个字,就是父亲一生辛劳的缩写。动情处几度哽咽,他终于意识到,这个世上再不会有人为他遮风挡雨了。
在家里,尽管咋咋呼呼的人是葛女士,大事小事都得按她说的来做。但其实就连李小珍都知道,撑起这个家的是父亲李志国。
追悼会结束后,遗体便进行了火化。然后由李小勇抱着骨灰盒,李亮捧着遗像,所有亲戚跟着回了李家村。
下午,骨灰就被放入了棺材中,棺材是临时买来的,油漆还没有完全干透。
李志国作为李家村目前最有出息的一个子孙后辈,给李家村牵头做过一些实事,所有李家村人自发过来帮忙和守夜,晚上的火盆彻夜不能熄。
葛女士哭得死去活来,村里的几个婶子嫂子看着她,怕她寻短见。
李小可烧了一夜的纸钱。
她希望父亲去了另一个世界,不再受苦受难,不再因为钱而被迫选择人生。
腊月二十八,李家祠堂。
一大早唢呐就开始吹响,李家的叔叔、姑姑都带着全家人回来了。李家没有四世同堂,李志国是老大,他的孙子都还没有成人,所有人都带的白孝。
葛丽萍一家和李小可的舅妈一家,都赶过来了。
李小可的舅妈离得远,这个早年丧夫的女人,拉扯着四个孩子,突然听到姐夫去世的消息,震得她的天都垮了。
这个大姑姐和姐夫,一直是她的靠山。当初李小可的舅舅去世,也是李志国帮忙处理后事,更何况她的儿子还是在李小可家长大。
她哭得一点儿也不比葛女士少,这个姐夫在她心里如兄如父。
李家村的葬礼允许女人上山,棺材落地后让女人离开,再行入葬。
在上山的时候,出了一点意外。
葛女士要跟着上山,被李建国拦下了,他说出了大哥的临终遗言,不让大嫂送他上山。
为了让大哥的葬礼顺利完成,他没有说出前半句“别怪你大嫂”,二哥三哥知道的话,今天这个下葬是不可能顺利完成了。
这话一出,一片哗然。
这边有个说法,夫妻有一方去世,另一方送上山的话,就代表着另一方终身不再嫁(娶),葛女士想上山,说明她是不想改嫁的,而李志国不让她上山,那是允许她改嫁的意思。
葛女士气得又哭又喊,连日来的哭喊,加上这几日来她几乎也水米未进,走路都需要人搀着。
那些婶娘嫂子听了这话,也拦着不要她去,她们的想法和葛女士不一样,大家心中都在羡慕她好命,李志国活着给她遮风挡雨,死前都在为她着想,不要她守寡,多有情义的男人啊!
可惜就是不长寿。
李小勇作为唯一的儿子,走在队伍的前面,不知道后面这些事儿。李小珍有心帮母亲一把,见李小可漠然的样子,她最后也没有管葛女士,既然是父亲的遗愿,她还是听父亲的。
叶家和林家的人除了叶子刚,其他人都没有来。
他们参加了李志国的追悼会,按李小可的话来说,他们已经送过父亲了。这个入土的仪式,只有至亲参加,而且葛女士现在视李小可和叶家人为仇人,见谁咬谁。
李小可不要他们来,父亲是个喜欢安静的人,他一定不喜欢在他的葬礼上再起纷争。
叶子刚说他好歹叫了一个多月的干爸,他必须来。
李小可从山上下来,看着正被钱芝兰和葛丽萍拽着哭天抢地的葛女士,她走了过去,冷冷地看着她:“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不止钱芝兰和葛丽萍惊呆了,葛女士也忘记了哭喊。
反应过来,葛丽萍问:“你这孩子是伤心糊涂了吗?怎么能这样说你妈?”
“你怎么不问问她做了什么?”
“你妈无论做了什么,你也不能恨她去死啊。”
“她先是喝农药,接着又把我爸推下楼梯,让我没了爸。你说,她该不该死?”
葛丽萍彻底呆了。
那天晚上钱芝草回来说她姨父姨妈都在住院,张平正好还没走,他听说钱芝草二十五回来,就准备和这个小姨子也见个面再走。
听了立刻开车载着钱芝兰姐妹和她父母,直奔医院。
等他们到了,只得知李志国已经转去省一院,葛女士除了哭什么都不说,他们也只能安慰一番,回去了。
第二天上午就接到了李志国去世的消息,然后便忙乱成一锅粥,他们压根也找不到和葛女士单独相处的机会,根本不知道姐夫是生了什么病,突然就没了。
“姐,是你推的我姐夫?”葛丽萍的嘴唇颤抖着,任凭她平时多强势,这会她也很害怕,她怕这件事是真的。
钱芝兰捂住嘴,眼泪从指缝里流下。天啊,姨父是多好的一个人,姨妈竟然把他推下了楼梯。
“是我推的怎么样?!谁叫他想丢下我,他想和你去京市!说来说去都是你这只害人精!要不是你,你爸会想去京市?我会和他吵架?他也不是我推的,我只是想拽住他,他往后退自己摔下去了!他是我丈夫,我会想他死吗?他死了我有什么好处!
你滚!是你害死了你爸!以后再也不要回来,死在外面也不用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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