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江湖仇杀,也没有什么水上探险,
一叶扁舟,围炉煮茶,正是寻常的人间生活,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的,那也只能是船上的这两位名义上以师徒相称,实为祖孙的修行中人了,
在平平淡淡的旅途中,阳光被乌云掩盖,蒙蒙的细雨斜斜打在了乌篷船上,
感受着这浸润人心的细雨,苏铭撑起了一把绘着山水的油纸伞,让钓鱼的君临不至被雨水打湿。
云雾缭绕的远山深处,几座道观若隐若现。
“先生,天师府就快到了。真的不用提前送个拜帖吗?”
许久,问题都没能得到回答,
举着油纸伞的苏铭看了看越来越近的云台山,又看了看仍在垂钓好似什么都没听见的君临,小大人似得叹了口气。
船头,自同苏铭交流完就在垂钓的君临不知何时闭上了双眼,
似在小憩,又似在感悟天地自然,
明明人坐在船头,却又好似远在天边,
同自然交融,同山水融为一体,
照理而言,当修行中人处于这种状态时是不能被打扰的,
但这七日里对君临渐渐有了些了解苏铭清楚,
于自己的先生而言,这并不是什么顿悟,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进入这样的状态,
是以,没能得到答复的苏铭又一次开口,
“先生,去道门的圣地拜访,多少还是要有些礼节的。
再者,我们是客,去主人家拜访,不说带些礼物,好歹也得同主人家知会一声才是。”
船头,听见苏铭的询问,君临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冰蓝色的流光在瞳孔中闪过,又在瞬息消失。
扫了眼面前流淌的河水,感受着那带着丝丝抗拒的水脉,君临在心中悠悠叹了口气。
“还是不行啊。”
收回看向水面的目光,视线微微垂向了一旁的苏铭。
看着稍显兴奋又有些担忧的小孩,君临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拜帖?都是过命的交情,要什么拜帖?
放心,六十年前张道玄跟我打架都得靠围殴,现在嘛,毫不夸张的说,先生我一只手就能给他按死。”
“???”
信息量过大的言论让苏铭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小脸一僵,望向君临的目光都变的奇怪起来。
“先生……您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打了个哈欠,君临依旧是那浑不在意的态度,
“什么玩笑不玩笑的,这些个陆地神仙,先生我当年打了个遍,
也就穆老头年纪大了,又是长辈,没和他动过手。
其他的哪个我没揍过?
一群不讲武德的家伙,六个打我一个,
好在先生我命硬,没输。
那时候可不是你们现在这种过家家般的比武,先生我胸口都被开了不知道多少个洞呢。
那叫一个刺激!
想当年我和你明月……
说道一半,君临的声音一滞,改口道,
想当年我和你陛下一起参加武林大会的时候,一场大会开完,整个武林凉了一半,
那可真是从万军从中杀出去,武林盟都直接覆灭了。
哪像你们现在,全是友好切磋,点到为止。
小子,有我在你只管放心,不管你想要什么,只要吩咐一声,他们都会乖乖给你送来……”
君临后面说了什么,大脑一片混乱的苏铭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知道,本以为愉快的走亲访友之旅似乎发生了某些奇奇怪怪的变化,事情好像和自己想象的差的有点大。
他很想相信君临说的话,但一片浆糊的脑子让苏铭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嘴里一个劲的嘟囔,
“完了,完了,全完了……”
一旁的君临见此却只是轻笑,目光远眺,投向了云雾深处。
许久,一只小手拉住了君临的衣袖,
垂眸望去,刚刚还在自怨自怜,哀声载道的小孩此刻正仰头凝视着自己。
“先生,真的不会出事吗?我还小,还不想死……”
看着整个人变得失魂落魄的苏铭,君临无奈的抚了抚额,将蓑帽扣在了他的脑袋上,连敲数下,直敲得苏铭抱起脑袋蹲在地上才满意的收回了手。
“怎么,上了先生我的贼船你以为你还能跑了不成?
别想了,船快靠岸了,等会就带你去踢场子去。”
蹲在船头抱着脑袋的苏铭只觉人生无望,前途一片惨淡,
亏自己还以为先生会是个讲道理的人,现在看来……
哎……
这叫什么事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美好的家庭,有了不错的天资,健康的身体,却又遇上这么奇怪的长辈,当真是命途多舛。
……
世界总是不会因为个人的意志而改变,时间更不会因为个人的害怕而停滞。
哪怕苏铭在心里念叨了无数遍,期待了无数次时间能够就此停滞,小船永远不会停下来,
现实也不会因为他心中的想法而改变,甚至因为得了赏赐的船夫心情大好的缘故,
小船的速度还快了几分,
在苏铭心如死灰的注视下,自己那不知道着调为何物的先生,乐呵呵的将说好的船钱付给了船夫,
短短半个时辰内,苏铭无数次在脑中怀疑,自己家的血脉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怎的盛产了如此之多不着调的人,
娘亲是这样,先生也是这样,
记得不错的话,自己还曾听闻过一些和祖母有关的传闻,好似也是个不怎么靠谱的性格,
再想想自己那几个时常挨揍的表哥表姐,苏铭只觉自己的心变得愈发沉重。
破案了!不着调果然是家族遗传的!
人丁本就稀少,还有这么离谱的特性,苏家果然是前途无望啊……
哎,小小年纪的自己竟要承担如此重负。
“愣着干什么,还不跟上?”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苏铭愈发飘散的思维,
在短短的时间内,苏铭联想到了家族的遗传,血脉的问题,甚至联想到了家族未来衰败的场景,
直到君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这才倏地被惊醒,忙小跑跟上了君临的步伐。
“完了完了,自己也变得不着调了,这是自己该想的吗,先生还在,家中长辈也还在,自己怎的就想到了家族没落之上?很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