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色的夕阳透过细纱照入屋内,斜斜的打在了君临的脸颊。
明暗的变化让君临的眉头微微皱起,本能的轻哼了两声,
察觉到这些的东方明月轻轻将手盖在了他的头顶,替他挡住了夕阳的余晖,
另一只手轻轻挥动,柔和的灵力自手指透出,将窗帘合上,屋内也再次变得暗了下来。
视线从窗帘处偏转,再次投回君临脸颊时,
四目对视,
不知何时,君临已经醒了过来,平静而又柔和的双眼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目光之中写满了柔情,
屋内,两人相互对视,双眼之中写满了欣喜与眷念,恰似那岁月正好。
正当东方明月微微出神时,君临那稍显慵懒的声音已然响起,手也在不知何时搭在了她的脸颊上,轻轻揉捏。
“醒了?”
“醒了。”
“那还不起来,腿很酸的。”
轻轻摇头,君临也没什么动作,就这么笑着看着东方明月,声音温和而又坚定。
“想同我说什么就直接说吧,不管是什么样的困难,有你在,我觉得我现在都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
看着眼下君临同印象中一模一样的笑脸,东方明月怎会不知他已经猜到了什么,看向君临的目光在爱恋中多出了一抹疼惜。
嘟着嘴,小声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觉得对你而言可能没那么好受。”
看着嘟着嘴的东方明月,君临缓缓坐了起来,习惯性的将手搭在了东方明月那头乌黑的秀发之上,轻轻抚摸。
“这么多糟糕的事,这几天都经历下来了,再糟糕又能糟糕到哪去呢?
好歹也多相信相信我啊,我哪有那么脆弱。”
抬眸之间,看着反倒安慰起自己来的君临,东方明月深吸了一口气,
站起身,拉着君临的手,径直走到了两个木箱旁,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木箱。
在木箱被打开的那一瞬间,一件件手工织就的衣服映入君临的瞳孔,
只一瞬,看着那些熟悉而又饱含心意的衣裳,君临的心头好似被什么击中了一般,
变得支离,变得坚定。
“在你离开的那些年里,每年,娘都会为我们两人织些衣服,
一年八件,你四件,我四件,春夏秋冬,年年如此,
直到后来娘的身体越来越差,这才停了下来,
十一年的时间里,娘共为我们织了八十四件衣裳,
我想娘心里是清楚的,我们不需要这些,
但可能在她眼中,这是她仅能为我们做的事了,
为我,更为了你。
我有尝试劝过,但每一次,看见她望向家门前的眼神,强制的话语就怎么都说不出口,
索性也就随她去了。
这一箱是你的,这一箱是我的,
我想或许也该将这些拿出来,让娘的心意可以传递下去了。”
站在木箱前,看着那饱含了君婉爱意的衣裳,君临好似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静静的站着,一件又一件的将衣裳拿出,仔细观看,仔细感受。
直到最后一件衣裳被他取出,君临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声音很平静,似水一般淡然,听不出悲伤。
“真是,都到最后了还在想着我,明明知道见不到我了,也不知道让自己过得幸福些……真是……”
明明说着吐槽的话语,语气也是那般的平静,
但东方明月心里清楚的感受到,此时此刻君临那颗跳动的心,还有那藏在深处的哀伤。
小步上前,从身后将君临抱住,没有说话,却越抱越紧。
无言的沉默在屋中蔓延,
许久许久,声音才再次响起。
“怎么了,抱我抱这么紧干什么,娘给我们准备了这么多,我们不应该高兴才是吗?
我想她肯定很想看到我们穿上这些衣服时的样子吧?”
“君临……”
“没事的,高兴点,我们脸上的笑容才是娘最想看到的东西……”
看着强颜欢笑的君临,东方明月抿了抿嘴唇,却也没再继续坚持,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好”
又是一阵沉默,看着君临一件又一件的将衣服放入他的法宝中,
东方明月缓步走到了一旁的书架边,取出了一个很精致的木盒,
抱着木盒,东方明月又走回了君临的身旁,一言不发。
“这是……”
“娘留给你的信,每一年,她都会在你生日的那天,给你写下一封信,
一共十二封,她告诉我说,要是哪天你回来了,想她了,从这些信里,可以看到属于你们的记忆。
她将她最宝贵的东西都留在了这些信里。”
饱含心意的衣服顺着颤抖的手滑落,有那么一瞬间,君临只觉自己藏在心里的情绪即将如那溃穴的潮水一般汹涌而出,要将他的心防彻底击碎,
但这恍若惊涛骇浪般的情绪又被他自己压下,
是了,别管对错,君婉都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男儿有泪不轻弹,所有的情绪都该自己藏在心中,自己去克服。
君婉从来都不喜欢自己哭,固守着传统的理念,在某些方面,君婉一直都很固执,
对吗?在君临想来,这显然不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临界点,压抑的情绪往往很难被其他人理解,人是需要宣泄的,
但这是君婉希望自己做到的,所以对君临而言,它必须是对的,也只能是对的,
只因为这是君婉的坚持。
君临是没有生日的,最少他自己不知道,君婉也不知道。
但每年,君婉都会尽可能的为他过一个还算说的过去的生日,
不是君临出生的日子,而是两人初次相遇的时间,那个顺流而下的君临被君婉救下的日子。
没有多么奢侈,或许只是吃饭时能多两个菜,
或许只是吃面时能多放一份牛肉,
又或许只是一件新的衣服,
无他,早些年的二人并不富裕,生活也很艰难。
仅有的财富也全用在了君临的修行上,
修行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穷文富武这个词便可以充分的说明修行消耗之大,
进步飞速的君临在这方面的消耗更是大的恐怖,
哪怕君婉从来不同自己提起,但君临心里也清楚,在自己小的时候,君婉到底为他付出了多少。
君婉从不亏欠君临,将全部的钱财都用在了他的身上,
但对自己,君婉却很少满足,
凡是有什么好东西,君婉都会优先给君临,
嘴里总是说着什么他先吃,自己吃过了,自己有之类的话,
很难想象,一个刺客,一介杀手,对待一个孩子可以有那么多的关怀。
倘若君临真的只是个孩子,或许并不能明白这些,
但君临并不是,所有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所以在君临第一次有能力独立完成刺杀,领到赏金后,
君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所有的赏金全部给君婉买了礼物,
为此,君临还没少被君婉指责,
只是,那一日,君婉眼中的喜悦却怎么也瞒不过君临。
杀张承安也好,杀其他那些名单上的人也好,
君临从来都不过问君婉缘由,
没有什么是非对错,仅仅是因为,君婉恨那些人,所以他就去了,仅此而已。
至于所谓的三个名字,更是一个笑话,
除了张承安,君临从来都不和君婉提起,自己为她去杀了谁。
那些名单上的人有一半都是他杀的,只不过没有用刺客无名的名义去杀,也没去领那些许的赏金,做了就行,无需被他人知晓。
君临当然也有思考过这样是否不对,但在这个世界,能活下来都这么艰难了,
都当杀手了,从第一次被迫去杀无辜的人开始,君临手中的鲜血就已经洗不干净了,
既如此,可以因为任务去杀人,为什么不能根据自己的心意去为君婉做些事呢?
一直以来,这都是君临在这个世界行事的准则,一直以来他也都是这么做的。
这就是君临,一个自私的杀手,一个只在乎自己在乎的人的大魔,一个只会用杀戮解决问题的恶人。
但这一次,君临给不出任何答案,给不出任何的解释,甚至他自己都理不清自己行为的逻辑,
这一次,他选择了另一批人,选择了去救那千千万万本该同自己无关的人,
为此,他让君婉,让东方明月,让所有自己在乎的人付出了太多太多。
是非对错,此心无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