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险公司理赔人员和交警队的人都到了锣鼓巷派出所,认定了责任,教育,罚款,签字确认,流程走完,韩楚鸿还是全身都被疼痛充满。
五官扭曲,痛不欲生。
郑玄亨和詹台雅晴却没太在意韩楚鸿,转身进了派出所,将雨桐姐和郑昊接回家。
车是不能开了,要不打个车,要不就几个人溜达回去。
“老妈老爸,你们来了。哎呀,可惜你们来晚了,好吃的都被我们瓜分了。”
郑昊完全是一副野餐尽兴后的满足感,身后站着两个高矮差不多的孩子,女孩子倒是很秀气,眉眼间和雨桐姐有些神似。
远处坐着一对夫妻,男子畏畏缩缩,女子彪悍霸气。
雨桐姐和一个神色不太寻常的老人家坐在一起,双手握着,样貌和神态都有五六分相似。
扫完这一眼,詹台雅晴心里就明白了大半。
雨桐姐,这竟然是歪打正着的找到了自己的亲人?
“雅晴,这是我姑姑,亲姑姑。”
雨桐看着詹台雅晴,眉眼都是神气活现的幸福。
“姑姑,我是雨桐的好朋友!叫我雅晴就可以了。”
詹台雅晴半蹲在老人家面前,一身珠光宝气,收敛做了农家小儿女。
“晴儿,我们见过的,哈哈哈,我见过晴儿你,这么大,抱在怀里软乎乎的,你爸爸非要我抱着,说我是姑姑,要学会照顾自己的侄女,哎呀,我哪里敢抱,小孩子像是蚕一样,全身软乎乎的,没有骨头,抱在怀里生怕用力弄坏了,又忍不住想抱一抱,闻着香啊,奶香味,一双眼睛跟黑宝石一样,我记得嘴角有两个救我,耳朵根上有颗胭脂痣,是不是,晴儿。”
詹台晴雅瞬间有些神思模糊,自己和雨桐姐的耳朵后面都有一颗胭脂痣,不过自己是左耳,雨桐姐是右边耳朵。
小时候,姑姑说的那么小,没有人会记得清楚的。
看来,姑姑的神志确实不是很清楚了。
“是的,姑姑你这记性可真好。”
“老了,不中用了,哪里还有什么记性。现在吃饭喝水,都不记得数,成了废物了。不过我们家老黄是个大能人啊,那一手绝活不得了,那么多鬼子围着,我都吓得动弹不得,他抱着我,左一抬手,右一点,人跟火柴头一样,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我们就这样一路冲出来,回到了老宅子里。他说了,让我在这里等他,他会来接我的。我呀,到时候就要走了,你们两个,要相互照顾,好好过日子,别苦了自己。我们这一辈子,就养了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小时候害了病,没钱去治啊,山上去挖中药,炮制方法错了,他丫,不长身体,养坏了,取了个儿媳妇,害了我们那个儿媳妇了。你不知道,儿媳妇多苦啊,忙里忙外的,都是她啊,一个姑娘家家的,没人疼,什么事都得自己担着,命苦啊,你们是小姑子,有能力多帮帮姑姑,疼疼我拿儿媳妇,还有两个长得跟米头子一样的孙儿,都是好孩子啊,好孩子,都是我命不好,害了他们了……”
老奶奶说着说着,就失声痛哭起来。
坐在一边的中年女子第一次有些动容,神色没来由的有些悲伤。
婆婆,看来是过不去这个冬天了。
愁啊,自己把平时省吃俭用的钱拿来买的散煤,也被没收了。
一旦婆婆西去,那可是个大坎!
中年汉子还是畏畏缩缩的抓着女子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姑姑,我们回去吧,在这里吃完饭了,换个地方走走。他们这里不管晚饭了。”
詹台雅晴拉着老奶奶的手站起来,眼神示意雨桐姐,大家一起回去。
“走吧,姑姑,我们刚吃完,出去转一转。”
两个人说动了老人家,郑昊也和黄飞熊两兄妹跟了出来,郑玄亨上前和中年汉子说闲话,都被落落大方的中年女子回答的清清楚楚。
这男子,似乎有抑郁症,非常不愿意和人交谈。
刚出派出所走了三四百米,后面一个小孩子飞奔着喊道。
“月英姐姐,飞熊,我爸让我来找你们。”
郑昊转过身,一看,哎呀,这不是黄三甲吗!!
黄三甲看见郑昊,整个人陡然停住,转身就要跑。
“黄三甲,你个臭皮匠,怎么着,捡了本大爷落荒而逃?”
郑玄亨他们回头看着面前这个穿着校服的孩子,嘴角挂着一丝笑。
黄三甲,黄三甲,五年了,每次家长会这个名字就是听的最多的,据说老爸是金融行业的,妈妈在一家软件公司。
妥妥的学霸一枚啊!
“三甲哥哥,这是我们的新朋友,郑昊!”
黄飞熊朝着黄三家招手,介绍郑昊给他。
郑昊仰着下巴,鼻孔朝天。
我才懒得认识什么黄三甲,黄二甲,早晚被我踩在脚下!
“哼,他就是某某昊,你们还和他做朋友,太让我伤心了。”
黄三甲走到前面,绕过某某昊。
他的印象中,某某昊的爸爸妈妈都是非常高学历的教授还有博士后。
但是某某昊就是他们家最大的苦瓜!!
他转过身,一脸崇拜的朝着郑玄亨躬身。
“叔叔好,阿姨好,三叔好,三婶好。”
小碎布跑到奶奶面前,手心里攥着一颗草莓糖,递给了缺牙的老奶奶。
“三甲啊,我要走了,你以后好好读书,放个道台,做个举人!啊,这样我们黄家就不会受欺负了。”
奶奶将草莓糖剥开,放在嘴里,笑的和吃了蜂蜜一样。
詹台雅晴见到他奚落自己的儿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现在看到他逗着奶奶开心,又觉得很天真可爱,这孩子学习成绩那是真的好,五年来如雷贯耳,不过学习这东西,对于自己的昊儿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两个人微笑的看着黄三甲,微微点了点头。
“奶奶,我爸爸说,老宅的事情家里人都知道了,这些年辛苦你们了。如果实在没办法,就卖个好价钱吧,现在世道不一样了,我们,我们也撑不住了。他们一直这样折磨您,我们,我们都觉得很愧疚!!”
孩子一边说,一边抹眼泪,哭成一个小泪人。
“他们想要找的,是一块兽皮,我爸爸说,要是真有,多半只有爷爷当年知道,你要是记得在哪里,就给他们,免得他们谋财害命,现在这些东西不重要了。黄家都快要连饭都吃不起的时候,那些东西都没有那么大作用了。实在有了生命危险,就给他们。让飞熊和月英去我们县城里上学也可以的。”
黄三甲一边说一遍哭,在郑玄亨眼里,竟然走出了当年那个带着仆人,拎着锄头喝大酒的状态。
郑昊此时却听的脑袋一阵嗡鸣,兽皮,自己身上也有,难道会因为这个丢掉性命。
不远处,陈雨桐朝着这边瞥着黄三甲,这个孩子貌似知道不少东西。
自古以来,土地和人,是这个世界里最重要的财富。
人和土地之间,就有了需要劳作的工具。
工具和人之间,就有了传承和文字。
不管是骨头,还是兽皮,或者是竹简木简,纸张,锦绣等,都是技艺的载体。
但是土地,是最稳妥最安全的财富。
黄三甲也许会懂,也许不会懂,但是这些都没有太大关系。
对于人来说,有立足的地方,有一个自己要去立足的地方,都是很幸福的。
大学就说,知道目标自己就会很安定,安静,一个人心里安静,就会去思考,去规划,然后逐步行动,渐渐积累,从而有所得。
黄三甲的目标大概是黄家的复兴,这个目标叠加在国家复兴的大趋势上,也清晰的规划出了他自己的人生崛起计划。
天地人,缺一不可。
“黄三甲,你,你怎么这么能哭鼻子?你读书读傻了不是,不知道想办法了?”
郑昊朝着转身不断擦拭眼泪的黄三甲喊道,黄三甲却头也没有回。
他想过办法,就是拼命读书,从而成为自己梦想中的那个人。
只是不管如何拼命读书,也没办法立马解决现在面临的问题,因此留给他的只有痛苦。
正像是先前黄婉贞选择求助陈雨桐一样,实现梦想的周期太长,而奶奶等不起。
一个成功的人,或者说每个成功的人,在这条路上,一定背负了很多痛处和舍弃。
有的,甚至是丢掉了灵魂。
本来还挺开心的,现在气氛都变得有些凝重。
谁知道老太太这个时候一蹦一跳的跑到了郑昊面前,伸着手在他的脖子上抓了一下,又抓了一下。
“昊儿,是谁给你在脖子上套了一个绳索,我给你撤下来。谁这么缺德,这么好的孩子,给他拴上做什么。”
老奶奶吃力的拽着空气,气喘吁吁的。
陈雨桐赶紧上来,仔细的看了看郑昊,很奇怪啊,没有任何异常。
“你看,这还是个绿色棕榈叶子编的绳子,你看看。”
老人手里似乎真的抓着什么东西,只不过大家都看不到。
“哦。对了,老黄说见到这东西,用刀一砍就行,我找找,我的刀。”
她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摸索,然后手中虚握,猛然一跺。
咔嚓。
众人只觉得耳朵里金石交鸣,鼻腔里竟然真的有一股子焦糊味道。
砍完了,老人家又将手塞到了郑昊的怀里。
“刀你拿着,我感觉你身上好像也有一把。不过老黄说了,我们这些人都只是保管,到时候,自然就会有人来取。看来,八九不离十,你就是那个人。”
老奶奶说完,身上似乎凭空刮起了一阵旋风,随即,整个人倒在了地上,脸色苍白,汗如雨出。
众人一阵惊呼,只剩下呆若木鸡的郑昊,瞪着空空如也的怀里,还残留着老人鸡爪一样的挠动感。
跟着大家一阵忙乱,将老人家送到医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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