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定王在灯下看完陆衡之的来信,不觉悠悠叹了口气。
“衡之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姚错气得吹胡子瞪眼:“我就知道他要被美色所误。”
谢廷玉思忖片刻,屈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没应声。
姚错道:“我就搞不懂了,京里有你看着,陆衡之到底怕什么?不就是假成个亲吗?他之前和离眼睛都没眨一下,这假成亲怎么了?暗卫保证虞世清连苏氏的房门都进不了。”
姚错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然后听谢廷玉低声道:“倒也不是不可为之。”
姚错:“?”
“你也疯了?”
谢廷玉笑了一笑:“此计一来可灭北狄;二来可以助我登上皇位;三来可以让陆衡之尽快赶回京城,避免苏氏跟旁人成亲,一箭三雕,纵然风险大些,却也值得。”
*
宣城又下起了熙熙攘攘的雪花。
军营中士兵们都隐约觉得这几日气氛有几分不寻常。
似乎陆衡之和几位将领的身影都忙碌许多,像是即将有大事发生。
但究竟有什么大事,众人无从得知,只是被受这气氛影响,行事也分外小心。
军帐内,一张地图缓缓铺在桌上。
陆衡之目光从地图上离开,落到面前的将领身上。
“诸位,我们已经推演了十几次,此仗若成功,可一举剿灭北狄大部分人马,解我边境多年来之困,诸位一定小心。”
众人道:“定不负大人所望。”
只有一问副将忍不住问:“大人,北狄真的会绕过宣城攻入京城吗?”
陆衡之平声:“为什么不会?宣城有粮的消息我已经放了出来,难不成它真要跟我在这儿耗个一年半载?北狄狼子野心,贪婪成性,我开个口子放他进去,眼前的富贵等着他,他焉有不抢之理?”
陆衡之伸手,指尖落在地图的京城处:“我们便在这里,瓮中捉鳖。”
*
紫鸳拿来了红色婚服递给苏青珞:“姑娘要试试吗?”
苏青珞神色恹恹:“不必了。”
三日后就要成婚了,但她完全提不起兴致。
毕竟要跟别人成亲,她自己也不太开心。
想起宋闻大半个月前的回信里写“大人说他要死了”,她就忍不住想笑。
完全无法想象这种话从陆衡之口中说出来。
她怀疑是宋闻自己瞎发挥的。
这时忽然有个小厮急急忙忙地冲进来道:“不好了,北狄的二十万大军已经攻破冀州,即将到京城。”
苏青珞一惊:“怎么会如此?”
她立刻命玉竹叫来仇广。
仇广也是刚从定王府得到消息回来,神色十分凝重。
“北狄不知何故,突然改了方向,不再围攻宣城,而是绕道直接攻打冀州。冀州守军防备松懈,直接就被一举拿下了。不过姑娘放心,京城有十万禁军,完全可以抵挡住北狄的进攻。”
苏青珞摇头:“不对。京城禁军,虽号称有十万,但陆衡之说过实际只有两万,只能尽快就近调兵。但冀州离京城路途极近,最多不过两日便可抵达。而北狄有二十万大军,两万对二十万怎么可能守得住?”
她想了想,道:“定王怎么说?”
“定王说应无大概,但姑娘若是实在担心,可以先行回金陵养着。”
苏青珞微微一凛,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该不会是陆衡之的计策吧?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不觉脊背发凉,咬牙道:“他是疯了吗?”
原本按照梦里的情形,北狄是打算啃下宣城这块硬骨头的。
因为如果绕过宣城,直抵京城,后方很有可能会被拦截,造成两面夹击而导致失败。
北狄这么做要冒极高的风险。
但若是陆衡之有意引北狄进来,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陆衡之一定误到了北狄,让北狄以为他短期内不可能带着兵马回京。
苏青珞问:“可有近几日的战报,大人在哪儿?”
仇广道:“据说大人亲自带了宣城八万兵马去支援聊城。”
果然如此。
苏青珞不觉气急攻心,一着急差点将胃里刚吃进去的东西都吐出来。
她想到陆衡之会生气会不开心,但是却没有想到陆衡之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也不让她跟虞世清成亲。
说好的冷静果决,说好的不过是演戏罢了呢?
紫鸢一看她这样子,忙拿了水给她漱口。
苏青珞缓了片刻,稳住心神道:“仇广,你去找定王,就说你要立刻去陆衡之身边。”
仇广一愣:“可是大人不是在聊城吗?”
远水接不了近火啊。
苏青珞冷声:“立刻就去。”
仇广不敢怠慢,又回身去了定王府。
定王却正在宫里。
皇帝听闻北狄大军即将抵京,急召众大臣进宫商议。
“北狄将至,谁来领兵?”
朝堂之上,一片沉默。
皇帝看向齐王,齐王跪地颤声道:“儿臣无能。”
这时候谁去领兵等同送死。
不过两万的守城禁军对上二十万北狄大军,谁也知道结果会如何。
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跟着皇帝一起逃命。
皇帝沉默不语,诸大臣也不敢说话,不知是谁先开口道:“臣恭请陛下离京。”
安静一霎后,众臣跪倒一片:“臣请圣上离京。”
毕竟多年前先帝被北狄掳走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皇帝虽不甘心,但也十分无奈道:“罢了。”
他看向谢廷玉,几乎没有给他任何推辞的机会,道:“朕就先带着人走,定王,朕命你掌管禁军,能守多久便守多久。若能收住京城,以后这禁军便归你管。”
在场众官员知道,定王这是被放弃了。
谢廷玉抬眸看着皇帝,道:“万万不可,陛下。倘若陛下离京,军心、人心必定大乱,京城岂非北狄囊中之物?”
京中禁军号称十万,实则只有两万,而且先前派去边关不少精锐,又从边关退下不少病残士兵,情况十分不妙。
若要从河南、山东等地调兵,只怕也要等个十天半月。
但北狄最多三日大军便会到来。
皇帝垂着眼,没应声。
他自然知道,但他不敢冒这个风险。
毕竟四十多年前北狄是掳走过一个皇帝为俘虏的。
京中的情形没人比他更清楚,根本不可能守住,他只是想叫谢廷玉拖延足够的时间保证他的安全而已。
等陆衡之十天后从聊城回援,打败北狄,他再回来就是了。
至于京城的一些财物,北狄人抢了也就抢了,反正还会再有的。
他打定主意,道:“朕意已决,定王留下。”
众臣沉默。
谢廷玉唇边泛起一个冷笑。
定王一向纨绔不成器,流连花丛,诗书礼乐骑射一塌糊涂。
就在众臣都以为他会跪地大哭推辞时,却没想到定王十分平静。
他道:“是,陛下,儿臣绝不辱命。”
声音铿锵有力,响彻大殿。
皇帝看着谢挺玉,方才的不快消散,心中忽然泛起几分不忍。
但这不忍也不过持续了一瞬,很快便被压下。
谢廷玉微微一笑,高声道:“谁愿留下与我共同退敌?”
静默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虞世清迈步而出,平声道:“臣愿意。”
很快又有人站了出来:“臣愿意。”
“臣愿意。”
“……”
寥寥十几位朝臣,随着谢廷玉留了下来。
皇帝离开,追随皇帝的大臣们也匆匆散去,急急忙忙地回去收拾行囊。
只有方才那十几位朝臣,还立在大殿之中,似乎等待着谢廷玉的命令。
谢廷玉看着虞世清微微一笑:“北狄选的时机还真是不巧,恰好耽误了虞大人的婚事。”
虞世清笑了笑,慢条斯理道:“不耽搁,东西都准备好了。下官今晚城便同苏姑娘提前成亲。”
“……”
谢廷玉嘴角不觉抽了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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