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后背早已冒出涔涔冷汗。
待陆值、陆佑、陆仁三兄弟到齐后,陆衡之挥退房中所有下人,从袖中将从京兆府衙门誊写的口供拿出来,将事情经过缓缓说了。
包括苏青珞在圣安寺遇险,被迫跳窗惊险逃命,恰好遇见给父亲供奉灯油的陆衡之获救。
现已查明,唐闯认识映月的弟弟,受映月指使,买通寺内尼姑,试图玷污苏青珞后娶她获得嫁妆。那裙子,也是映月派人送去的。
来龙去脉,清清楚楚。
老太太听得心惊胆战,声音颤抖:“青珞,你在圣安寺竟遇到这等事,为何不告诉祖母?还有钱氏!”
陆衡之淡声道:“回禀祖母,孙儿怕打草惊蛇,才不许她们说。此事孙儿已托京兆府尹查了半月,早已控制了那尼姑,只因唐闯是通州人,才一直未曾查到。”
映月咬牙,心一狠:“这事全是我做的,跟夫人全无关系。是我不喜欢苏姑娘,我喜欢四少爷,看不下去他被苏姑娘退亲,才心怀恨意……”
老太太沉声:“带下去,交给京兆府的人。”
映月被捂住嘴,挣扎着被带了下去。
老太太又转头看向柳氏,“自你嫁入陆府,我便十分信任你,将整个家交给你管,你便是这样报答我的吗?”
“母亲!”柳氏跪地道,“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真的!”
她又跪着去拽陆佑的衣袖,哭着道,“夫君,我真的没有,夫君你相信我——”
陆佑甩开她的手,猛地扇了她一巴掌:“你这毒妇,竟然做出这种事!”
老太太声音平静:“老二,陆家不能留这样的人。”
柳氏顿时大惊失色。
陆佑连忙跪下,恳求道:“母亲,青珞毕竟无事,求您看在柳氏为儿子诞下一儿一女的份上,饶了她吧。”
?柳氏脸上挂着泪,不敢说话。
陆衡之屈指,不紧不慢地轻轻敲了敲桌面。
似提醒,又似不满。
陆佑不觉一凛,忙看向苏青珞,跪地恳求道:“青珞,是舅舅没看管好柳氏,舅舅求你,就看在舅舅从金陵护送你回来,路上遭遇水寇,好歹拼命护住了你的份儿上,饶了你舅母这次。”
苏青珞闻言,不觉心一软。
那年回京城的水路上,陆佑的确原本可以抛下她坐小船逃走的,但是他没有,还为此挨了一刀,发了三天高烧,命悬一线。
不管怎样,陆佑并无害她的心思。
苏青珞垂眸,未免有些犹豫。
老太太面沉如水,显然也未曾拿定主意。
忽然听到陆衡之清冽的声音:“二叔,若苏姑娘在圣安寺未曾逃脱,今日可还有活路吗?”
?这话仿佛敲钟一般提醒了众人。
苏青珞不觉一凛。
不会,她不会嫁给那个混混,名节扫地,便只有一死。
“但、但……”陆佑一时说不下去。
老太太沉默片刻,做了最后的决定:“柳氏病得厉害,明日起挪到庄子上养病,永远不得回府。”
为了陆衍和陆明思二人,陆家不能休妻,苏青珞毕竟无事,即便将柳氏交给官差也罪不至死,如此惩罚便是最好的办法。
柳氏尖叫一声,瘫在地上。
老太太命人将柳氏拖下去,又看向陆衡之,郑重道:“此次多亏衡之,我替陆家、替青珞多谢你。”
陆衡之起身,平声道:“祖母严重了,这是我该做的。”
老太太点头,有些疲惫道:“今日便到此吧,我有些累了。”
她拍了拍青珞的手,“明日我再找你说话。”
此刻已入夜,老太太一下午水米未进,又耗费了极大的精神,的确有些体力不撑。
众人按辈分先后告退。
苏青珞从屋内出来,?清冷的月光落在院子里,地上仿佛结了一层霜色。
虽然惩治了柳氏,她说不清自己心里是种什么感觉,陆佑离开时连招呼也未跟她打,好似她跟这个舅舅的关系也渐渐远了。
她微微叹了口气,提灯前行。
出了老太太院子,便看到陆衡之负手立在廊下,月色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身边跟着宋闻,宋闻手上拎着一个食盒。
苏青珞脚步顿了一下,上前行礼:“大人。”
陆衡之垂眸看她,问:“今日吓着没有?”
?今日他当着她的面说割了那人舌头、剜了眼睛后,她看上去有些害怕。
以为他问那唐闯的事,苏青珞抿唇,摇了摇头。
一开始听到流言,想起裙子不见了时是很害怕的,但自从他说裙子在他那儿后,她便完全没怕。
陆衡之伸手,将一枚玉佩递到她面前。
“往后再有这样的事,我若不在,可以让人拿着这个找我院子里任何一个人,我会尽快赶到。”
玉佩呈碧白色,雕刻精致的吉祥纹,底下坠着一个碧色络子,微风一吹,那络子上的流苏便跟着轻轻晃动。
苏青珞却犹豫着,没伸手去接。
毕竟陆衡之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她,她再拿这个,好似有些说不过去了。
陆衡之掀了掀眼皮:“怎么?不敢接?”
“不是。”苏青珞轻声,“我只是觉得,受之有愧,一直都是大人在帮我。”
“放心,以后自然有你帮我的时候。”他声音清冽,不容置疑的语气,“拿着。”
苏青珞只好接过,那络子在她手心轻轻一扫,有些发痒。
陆衡之伸手将宋闻手里的食盒递给她:“上次用了你的点心,这是还你的东西。”
他什么时候用了她的点心?
苏青珞很快反应过来,还她的东西,就是那条丢了的裙子?
她连忙接过来交给紫鸢:“多谢大人。”
有风吹过,树影婆娑,灯影摇曳。
这里毕竟是长廊,说话不能太久。
陆衡之看她一眼,嘱咐道:“今日你累了,早点歇息。”
转身便要离开,却被苏青珞叫住。
“大人——”
声音似黄莺般悦耳,惹得他心头一荡。
陆衡之回头:“嗯?”
苏青珞有些紧张地问:“大人今日,真的割了那人的舌头,剜了那人的眼睛吗?”
陆衡之沉声:“他敢打你的主意,千刀万剐都不为过。怎么?难不成你还要对那人心软?”
今日处置柳氏时,若非他点醒,她差一点就心软了。
男人语调本就冷,微沉的语气便带了几分凌厉。
苏青珞忙道:“不是,我只是怕——”
“有我在,你怕什么?”
苏青珞上前一步,声音有些低:“大人今日当众对那人动用私刑,会不会有人借此弹劾大人?”
陆衡之微冷的表情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脸上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所以说,你是在担心我?”
苏青珞不觉脸色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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