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磁州知州莫效率领的两千厢兵,当他听张辰派去的求援士兵说,有人要在半路对御史监察使下手时,吓得他差点晕过去,若御史监察使在磁州境内遇害,他将是最大的责任者,罢官免职还是其次,更有可能是下狱问罪了。
于是莫效毫不犹豫率领两千厢军向北面支援而来,终于赶在拂晓前奔到了山神庙,但他并没有急于下令发动进攻,他看出来匪兵并没有攻下山神庙,既然御史监察使一行还安全无恙,他便需要让士兵稍微休息一下,两千军队急奔了一夜,着实有点疲惫不堪了。
变数却来自于赵忠率领的五六百悍匪,当赵忠暂停进攻矮岗后,很多自称断腿断手的受伤匪兵又奇迹般恢复了健康,赵忠对伤兵十分残酷,他们没有牲畜携带伤兵,将直接丢弃,等待他们的只能是死亡。
在两个月前,赵忠曾率数百人大败进山剿匪的三千磁州乡兵,他从骨子里瞧不起地方官军,缺乏训练,不堪一击,尤其没有善战的大将率领,赵忠心里明白,只要他杀死对方的主将,这支军队就将迅速崩溃。
既然攻不下山岗,他也不想空手回去,他要想在太行山各支乱匪中建立崇高的威望,就得不惜代价地和官军干一场,这是一个十分难得的机会,就算不幸战败,他的名声也打出去了。
“弟兄们,官军奔跑疲惫,时机就在眼前,给我进攻!”赵忠挥刀大喊。
“杀啊!”
六百余悍匪挥舞长矛,向数里外的两千厢兵杀去。
莫效脸色惨白,他原本只是想把山匪惊走便可结束救援,却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要和自己激战,他心中一阵胆怯,回头向军队主将徐信望去。
徐信是磁州的厢军指挥使,隶属于枢密院,他们的职责就是维护地方安全,包括剿匪,开战时作为禁军的支援部队,主要做一些粗笨杂事,诸如筑城、制作兵器、修路建桥、运粮垦荒以及官员的侍卫、迎送等等。
厢军的待遇低、装备差,长期训练不足,在作战时甚至还不如乡兵,至少乡兵还有守土保家的决心,所以大部分厢军都不堪一击,这也是赵忠敢于直接挑战他们的原因。
徐信眼中也露出一丝不安,但匪军的猖狂挑衅却也让他十分恼怒,他大吼一声:“弓箭手准备!”
五百弓箭手快步走上前,刷地举起了长弓,厢军装备的是弓箭,而不是军弩,章楶手下虽然装备了一百把军弩,但那是他想尽各种办法搞到的,并非标准配置,只有禁军才会普遍配备军弩和神臂弩。
两千厢军迅速列开阵型,他们的阵型很简单,就是最基础的方阵,没有主阵和左右翼,那需要长时间的训练磨合才能发挥其两翼包抄的威力,否则就算摆下了也是徒有其表。
只片刻,六百悍匪便冲进了百步内,徐信大喊一声:“放箭!”
五百支箭同时射出,密集地射向呐喊着杀来的匪兵,如果对方穿着布衣,那这五百支箭的杀伤力就相当强大了。
可惜对方穿着双层皮甲,他们纷纷趴地,箭矢噼噼啪啪落下,击打在坚硬的皮甲和头盔上,尽管有数十名匪兵的皮甲被射穿造成一定伤亡,但大部分匪兵都安然无恙,当箭矢消失,他们又继续爬起向前狂奔。
徐信脸色大变,他知道今天恐怕要吃大亏,急对左右令道:“护送府尊老爷后撤,远离战场!”
十几名亲卫骑兵调转马头,护卫着心慌意乱的莫效向南撤离。
连射两轮箭都没有起作用,悍匪距离厢军只有三十步了,如狂潮一般奔流而来,射箭已根本没有意义,徐信大喊:“弓兵退下,长矛军压上!”
五百弓兵纷纷后退,一千五百长矛士兵硬着头皮冲了上去,两军轰然相撞,惨叫声响成一片,两支军队在官道及两边的雪原上厮杀起来。
张辰已率领两百乡兵早早下了山,却并没有急于投入战斗,而是藏身在一里外的树林内,事实上,他并没有投入战斗的想法,他只是担心赵忠率领乱匪撤回太行山,所以才率两百士兵下山截断山匪北上的退路。
但事态的发展却出乎张辰预料,赵忠居然率领悍匪和前来支援的两千厢军硬战。
“三郎,好像不对啊!真是白日撞了鬼,官军竟然快顶不住了!”
章楶惊讶地望着一里外被杀得节节后退的官军,他们的阵型已经完全乱了套,不断地后退,而乱匪却士气高涨,越战越勇。
张辰也实在没想到厢军的战斗力会这么弱,他心中暗骂一声,对章楶和刘法道:“我们杀上去,干掉匪军主将!”
“弟兄们,跟我杀!”
章楶挥舞大刀,一马当先向乱匪后背杀去,士兵们跟着他奔跑,刘法则提枪跟在一旁奔行,他的目光盯住了匪军主将赵忠。
张辰对身后的十名骑兵喝令道:“你们跟我来!”
他手执追风弓后背两壶箭,率领十名骑兵迂回绕去,他不会直接参战,会在外围放箭支援,或者猎杀落单的匪兵。
两百乡兵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从后背突然杀来,将已占据上风的匪兵杀了个措手不及,他们不得不分兵迎战,顿时使悍匪的进攻势头为之一挫,眼看就要崩溃的磁州厢军在关键时刻得到极其宝贵的喘息之机。
徐信抓住这个机会,迅速率军顶住了几处要被击溃的薄弱处,这就像即将要倒塌的房屋忽然得到一根大木柱支撑,顿时又稳固住了。
赵忠大怒,喝令罗恒道:“去杀光这帮偷袭的官军!”
罗恒率领两百匪兵顶住了后背的偷袭军队,但他迎面遇到了章楶,只见寒光一闪,一把大刀迎面劈来:“吃你章爷爷一刀!”
这一刀快如闪电,刀势极为凌厉,罗恒已无法躲避,只得硬着头皮举刀格挡,只听“当!”一声巨响,顿时震得他手臂失去了知觉,长枪脱手而飞。
要知道当初在穰山中的三位头领,罗恒坐的只是最后一把交椅,武艺远远弱于大头领史堪和二头领朱进,相反章楶可是在真刀真枪的战场上摸滚打爬出来的,凭借罗恒的武艺怎么可能是章楶的对手?只一个照面,他的长枪就被大刀劈飞了。
罗恒大叫一声不好,喷出一口血,调转马头便逃,章楶冷笑一声,单手勒住缰绳,右手挥刀向敌将后颈劈去,这一刀速度更快,只听咔嚓一声,一颗人头飞起,战马奔出十几步,马上的无头尸体这才咕咚落地。
章楶大声喝令道:“把马匹给我缴获了!”
他用刀尖挑起人头向四周大喊道:“你们的寨主已死,尔等还不投降?”
远处赵忠气得眼睛喷血,大吼一声纵马要冲来,却被一名年轻汉子挥枪拦住!
“贼将休走,吃我刘法一枪!”
说完刘法一枪刺出,这一枪看似平平,却已到了返璞归真的程度,又快又狠,封住了赵忠所有的躲闪方位。
赵忠的武艺在昔日的锡义山至少能排进前十,他是识货之人,对方这一枪令他大吃一惊,这个年轻人怎么如此厉害?
他也毕竟武艺高强,尤其经验丰富,反手举长刀一挡,“当”一声,精准地荡开了刘法一枪,刘法大喝一声,如暴风骤雨连刺十余枪,赵忠一一格挡,两人激战在一处。
这时,战场上形势已完全逆反,张辰在外围施放冷箭,专射杀匪军头目,他箭无虚发,一连射杀五名匪首,皆是一箭射穿头颅毙命,乱匪的攻势逐渐消失。
徐信则趁机率领厢军反攻,乱匪反而被杀得节节败退,军心涣散,士气急剧下降。
张辰倒不急着射杀了,他立马在百步外,手执弓箭望着刘法和赵忠的激战,若刘法出现危险,他会随时出手。
眼见赵忠和刘法激战近二十个回合,赵忠开始不支,左支右挡,败相已现。
刘法的枪法乃是祖上所传,又曾得到杨家将杨文广的指点,加上他极为刻苦练习,枪法之高虽然不敢说天下数一数二,但也能跻身天下前十,他唯一缺的就是实战经验,否则赵忠连十个回合都抵挡不住。
这时,乱匪终于支撑不住,开始溃败了,赵忠虚晃一刀,拨马便逃,张辰却在百步外拉开弓箭,瞄准了赵忠的后颈,就在这时,纵马追赶赵忠的刘法却出现在张辰的视线内,正好挡住了赵忠。
张辰无奈,手只得稍稍一偏,一箭射出,这一箭从刘法的右臂外侧飞过,一箭正中赵忠的右肩。
赵忠大叫一声,身体剧烈晃了晃,抱住马脖子没命奔逃。
刘法的战马稍稍逊了一点,追出两里外,最终还是被赵忠逃掉了,他只得遗憾地返回了战场。
厢军一路追赶,杀得匪兵尸横遍地,就算匪兵跪地求饶也没有用,被厢军士兵一刀杀死,最后只有十余人侥幸从树林中逃走。
这一战,赵忠的六百余名手下全军覆灭,加上之前攻山时的近四百人阵亡,一千余乱匪全部被杀,彻底拔掉横行在南太行上的这根毒刺,赵忠单枪匹马逃去了冀州方向,从此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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