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繁星初上,张辰正在院中悠然散步,他慢慢来回踱步而行,借此消化晚食的余韵。
仆役们各自忙碌着,守门的忠诚地坚守着岗位,擦洗的细心地打理着每一处细节。他们不时地向张辰投去一眼,见他眉头微皱,似乎在深思熟虑,而非有什么急务需要他们协助。
于是,仆役们便又各自低头,继续着他们的工作,将心中的好奇与疑问藏在心底。
长靴踩在青砖上的声音沉闷,节奏也缓慢不骤,一如张辰如今的心境,有观望局势的迷茫,也有不愿坐以待毙的落寞。
就在这时,小院的大门传来了有力的敲门声,张辰在沉思中乍地回过神来,他先看向院门,又朝守在门口的一名仆役挥了挥手。
仆役立马会意,快步走过去打开了门,不一会儿回头禀道:“小郎,是县衙的马都头。”
张辰一听,忙往前走了两步道:“快请进来,备茶。”
不多时,马武在张辰的热情招呼下,匆匆走进了正堂,二人在案前对坐了下来。
“马哥光临寒舍......”
张辰正准备以几句客套话迎接,却察觉到马武的眼神已经越过他,落在了挂着草帘的窗户上。
随即,马武急切地打断了他的话头:"三郎,此刻不是闲谈的时候。我有紧急之事,需与你商议。"
张辰的目光在马武身上游移,今夜他身着轻便的常服,腰间却悬挂着那把显眼的长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的面色红润,嘴唇却干裂起皮,似是透露出内心的急切与焦虑,看这架势或许今夜真是不同寻常。
“这座小院乃是舅舅家的,里外尽皆是自己人。”张辰轻声说道。
马武端起桌前的茶水,一口气喝了个精光,然后用力擦了擦嘴角的水渍,继续道:“方才县尉老爷召集了一帮好手,听闻连夜要去女娲庙拿人!”
“女娲庙?又是连夜拿人?”张辰蓦地一愣,疑惑道:“孟县尉是要做甚?莫非是犯案的真凶找见了?”
"我怎会知,这不,是特地来寻三郎你么?"马武无奈地耸了耸肩,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困惑。
张辰想了想问道:"孟县尉召集了多少人手?"
“弓手十八,乡勇五十。”
“呵,阵仗倒是不小!”
张辰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经过这几日在县衙的混迹,他已对整个竹山县的情况有了一些基本了解。
县衙内藏龙卧虎,弓手三十六人,乡勇三百众,这些力量如同后世的民警与辅警,共同维护着地方的安宁。而此次孟子临竟然调动了一半的弓手,显然是有大事发生,
望着眼前一脸茫然的马武,张辰又问道:“县尉有召,马哥怎么没去?”
马武苦笑道:“县尉老爷唤的是另一位纪都头,又非马某。我和手下的弟兄们自然都没份儿,这消息还是有人偷偷透露与我的。”
张辰一时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心里却不断打鼓,忍不住又道:“你来寻我之前,可有寻过舅舅?”
“去过。不过押司这回伤得不轻,心神恍惚。只说让我来寻你商量。”
张辰不语,开始联想起今日孟子临与自己的交谈,仔细推敲起来。
孟子临突然召集好手连夜前往女娲庙,毫无疑问与陈恪的命案脱不了干系,并且大概率是去拿人的。
而众所周知,吴知县已经将此案压在了舅舅刘鸿身上,今夜的重大行动,却又偏偏刻意避开了刘鸿的手下干将马武,孟子临此举显然是不正常的。
莫非是孟子临与舅舅之间已经生了芥蒂?
可纵使如此,孟子临与吴通之间明面上显然还未正式交锋,仍需要舅舅为孟子临臂助,倒也不必迫不及待地撕破脸,只是今夜的行动定有什么缘由必须避开舅舅罢了。
站在孟子临的立场,如此急切行动,所求无非是与扳倒吴通有关,而扳倒吴通又需要什么?
“老钟?”犹如心中亮起了一盏明灯,张辰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马武还未反应过来,张辰已面色急切地起身道:“老钟这几日仍落脚在女娲庙里......”
“阿树的爹?”马武仍然回不过神来,愣愣地问道:“三郎的意思是,孟县尉是着人去拿那老钟?莫非那个老钟才是命案真凶?”
听罢张辰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只得快速地解释道:“孟子临想扳倒吴通,首要之事便是为阿树洗清罪名,这样便能坐实吴通‘抓良冒功’的过失!而那对随我一同进城的夫妇,不是被舅舅藏起来了么?”
马武瞪圆了眼道:“三郎的意思是?孟县尉要拿老钟寻人证?”
“正是!”
张辰点头道:“老钟与我虽做不了人证,但见过那对夫妇的却只有我俩!
孟子临估计考虑到舅舅的因素,不敢轻易对我动手,故而他便动起了老钟的心思,何况他又是阿树的父亲,三言两语可蛊惑之。”
话说到此处,张辰不由得担忧起了女娲庙里那个孤独可怜的父亲。
自从得知阿树惨死监牢后,老钟的精神仿佛受到了重创,他如同被抽去了灵魂的躯壳,每日在庙里消沉度日。
而当他得知自己暂时无法为阿树收尸时,更是变得神神叨叨,整日对着庙中的女娲像喃喃自语,仿佛陷入了无法自拔的心魔之中。
马武深吸了口气,不忿道:“阿树才死了几日!如今孟县尉又去为难他老父,正是枉为人也!好在那对夫妇已被咱们当先藏起,孟县尉纵是拿了老钟,终究也是无用。”
张辰又回想起阿树凄惨的死状,不禁一阵心忧:“人在我们这里,孟子临自然是徒劳无功。可就怕孟子临气急败坏,不知要做出什么事情来......”
马武拧紧了眉头又道:“要不要我带人去一趟?”
“不可妄动。”
张辰直截了当地回道:“今夜此举足可证明孟子临已然不相信舅舅了,他今日已经特意来套我的话,此刻你若带人前去定是不妥。”
“那我们要做些什么?就干等着?”
“就先等着。”
两相沉默之际,张辰轻轻卷起遮掩住窗户的草帘,从余光里才发现今夜的月光甚是黯淡,正被周遭的阴霾侵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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