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冲出船舱,看见萧峥和林语轻正站在甲板上,面前跪着十几名女子,都是和她一起被卖到船上的。
“林公子!”
她大喊着跑过去,顾不得破烂的衣裳已经衣不蔽体,林语轻扭头看见她瞬间面容一喜。
“裴昭姑娘!”
船在江上轻轻一荡,林语轻忙将她扶到萧峥身前,“殿下,我们快离开吧。”
萧峥别过脸嗯了一声,然后解下身上的披风扔了过来,林语轻微微一怔,反应过来笑着披到裴昭身上,又塞给掌船的男子一大锭银子,买下一个船娘绰绰有余。
裴昭此时心里放松下来,以为这场劫难就这样化解,萧峥不情不愿的样子,显然不待见自己,但林语轻心善,或许会让自己留在林府,继续做个婢女,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就在三人转身的空档,忽听身后一阵剑啸争鸣,林语轻推着她倒向一旁。
两柄长剑如风一般直冲向萧峥。
而执剑之人,竟是两名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的女子。
“糟了,是圈套!”
林语轻最先反应过来,叱骂一声:“这个该死的老狐狸,真是防不胜防。”
裴昭也顿时豁然。
这定是父亲和裴锦媛的圈套,他们知道萧峥今夜要过江,于是将自己卖上船,提前埋伏好,如果萧峥前来救人,就可以将其拿下。
萧峥上船是带着随从的,立即与船上的人厮杀起来,所有人的目标都是萧峥,一时间无人去管裴昭的死活。
“我先带你离开。”
林语轻拉起裴昭,手立刻被紧紧握住。
“林公子,我什么都不知道...”
裴昭解释道。
林语轻微微一笑,“我相信你。”
下一秒,裴昭就见他的笑容僵在脸上,然后缓缓倒了下去。
后方,一男子挥下的长刀之上,流下殷红的血液。
“走!”
萧峥冲过来,将裴昭推向船舱,他挥剑挡住更多的杀手,守在船舱之前。
裴昭知道自己留下也是无用,飞奔进船舱,许是船内的人都到了甲板上应战,此时舱内异常的安静。
这条船极大,她沿着长长的走廊一直跑到尽头,撞上了一扇上锁的门,只能沿着楼梯而上。
萧峥的船就在附近,只要那条船上的人过来救援,击退相府的杀手,她就可以活命,现在只需要先躲一会儿。
裴昭这样想着,在二楼随便寻了个房间,蹑手蹑脚的溜了进去。
一进门就闻到浓浓的胭脂香味,还有女子急促的喘息声,伴随着轻拍木桶的水花声。
裴昭当即小脸一红,知道有人在此行私密之事,想要退出门去,听见楼梯间传来脚步声,她哪敢出去,情急之下掀起旁边的桌布钻了进去。
才把脚收好,就听见咚咚咚的敲门声。
“月儿姑娘,在么?”
裴昭听出,正是刚才凌辱她的那个大胡子男子,不由得心下一凉,又惊又怕。
那人定是来寻自己的。
听屋里无人应答,那人又猛敲了几下,“再不说话我进来啦!”
激荡的水声戛然而止。
一女子娇喘吁吁道:“糟了,是王大。”
男子有些虚弱道:“他来干什么,不是说今天不接客么?”
女子从水中跃出,匆忙扯过一件衣裳披在身上,“你别出声,我去打发了他。”
说着她打开了门,许是等了太久,王大有些不满道:“月儿姑娘,你怎么这副模样,不会在屋里藏了男人吧!”
月儿啐道:“还不是水房那几个贱奴,兑的洗澡水,想烫死老娘啊。王二,你来干嘛,今天好不容易休了一天假,还要见你这个晦气鬼。”
王二冷声道:“有个新来的船娘,跑了,你看见没有。”
月儿道:“没看见,滚滚滚,老娘要睡觉了。”
说着啪的一声合上了门。
裴昭听见门外,王二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然后里屋的男子走了出来,透过桌布的缝隙,她看见地上男人的脚步靠近月儿。
“还好他没怀疑,不然咱们两个就都完了。” 男人有些紧张道。
“董郎,这样的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了,你什么时候给月儿赎身啊。” 月儿一改对王二的凶悍,撒娇道。
“哎...” 叫董郎的轻叹一声,“时下家里出了些事,我若此时纳妾,父亲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月儿有些生气,“当朝太后是你姨母,你家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借口推脱,我看你已经腻了我。”
董郎忙解释:“就是我这位表姨母,生了一场寒疾,现在卧床不起,她若有个三长两短,整个燕京都要变天,现在董家上下都人人自危,我哪敢纳妾啊。”
月儿闻言惊道:“一个女人生病而已,有这么严重,你别唬我。”
董郎道:“千真万确,你若信我,我可以给你赎身,然后在城外寻个宅子先住着,待风平浪静后,再接你入府,你看如何?”
月儿掂量了下,有些不乐意道:“那我的好好想一想,我一个女子住在城外,无名无分的,改日你若厌了烦了,我岂不是连个去处都没有了?”
现在做船娘至少能赚不少银子,这船上接的都是贵客,光是打赏都够普通百姓一年的用度。
真要是离开这,就等于没有了傍身的东西,她怎么能不犹豫,何况与她相好的又不止董氏一人,只不过他是家世最好的一个,父亲任正四品大理寺卿,又是太后的亲戚,他的前途自然不会差。
董郎见她犹疑,也不再劝说,只道:“那便这样吧,我改日再来看你。”
说罢,推门而出。
裴昭感到四周安静了片刻,一双玉足缓缓走到桌边,然后桌布骤然被掀开。
“你就是逃跑的船娘?”
月儿一手挑着桌布,笑眯眯的看着她,“我叫桑月,你呢?”
女子皮肤白皙,乌黑的秀发垂在胸前,只着了一件薄纱长衣,春光艳色若隐若现。
裴昭吞了吞口水,眼神盯在那张秀美的脸上,半晌才移开,回答道:“蓝昭。”
“出来吧。”
桑月起身让开,“听说你是相国府的人,怎么被卖到这了?”
裴昭随口捏了个谎:“顶撞了主子两句,就被打发出来了。”
桑月笑笑:“我要是有你这模样,怎么也能混成相国大人的妾室。”
裴昭觉得有些无语,听见外边还在厮杀,忙转了话题,“外边好像打起来了,你怎么一点也不害怕?”
桑月笑着喝了口茶:“有什么好怕的,你还不知道吧,这船上每天都会死人。不过今天阵仗是大了些。”
她说着,将窗子押开一条缝隙,指了指窗外,“诺,那两个人被扔下去了,看着身份不简单呢。”
裴昭忙伏过去,只一眼,就觉心中一震,整个人仿佛窒息了一般,说不出的压抑。
茫茫夜色下,被扔下水的,正是萧峥,和林语轻,鲜红的血液在河水中漾开,如云似锦,转瞬就消逝在滚滚水浪中。
他们是因为自己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