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阳东升,这个时节天也跟着亮得早,倒免了像冬日里早起那般灰暗。
马车疾驰奔向午门,雕花的窗格子开了一半,正巧风吹进来将德音吹得愈发清醒了不少。将靠在胤禛肩上的脑袋抬了起来,宫门嘎吱一响侍卫们从内向外将其推开。
一进宫门梁九功就在不远处迎接,昨日凌安便处理好了这些,胤禛交代了几句便着急赶去太和殿。
此刻方才五更天,想必贵人们都还在梳妆用膳。梁九功倒也不急着将德音往朝仁宫带,朝仁宫那地儿离御花园不远,趁着时间还早不如先去凉亭里吃些茶点再去。
果真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心细得挑不出毛病来。今日确实也滴水未进,倒还是真有些饿了。
梁九功在一旁候着:“福晋,一会儿可有劳您了”。
“公公不必客气,近日四爷也为这事徒增烦恼,作福晋的自是要帮他分担些。”。
鉴于德音是第一次见纯安公主,梁九功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以作提醒。
时间差不多了,梁九功带她去了朝仁宫,宫女将她带进了宫门,比她先在殿外候着的还有今日当值的太医,看来今日这位公主还是这般脾气不准太医靠近。
兰心刚要进去通传便被德音拉了过来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连旁边的太医都有些好奇。
“姑娘可是要想进去,只不过难呐,太医院的人来了个遍都没能见上一面。”,说完还摇摇头,劝着德音别在这浪费时间了,要不是他有公务在身,他可经不住这般等下去。
“福晋请进,公主在里面等着您。”,兰心没过多久便出来将德音迎了进去,身后的太医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之人就这么轻易走了进去。刚想跟在德音身后,便被兰心拦了下来。
“给公主殿下请安。”,德音看着眼前这个女孩不过十五左右,肌肤似雪一般地白,面容姣好,自是有一番清雅明媚的气质。
纯安将她扶起,赐了座。她早知道四哥前不久刚娶了新嫂子,只是平日里听德娘娘提起过,今日见到真人还真就理解了为何四哥和德娘娘那么喜欢她了,就连她看着面前之人的脸说话都想温柔几分。
刚才兰心进来禀报之时便将德音的话告诉了纯安公主,压抑住内心的喜悦,纯安用平静的声调问了出来:“德福晋刚才说离暻是你的哥哥?”。
“确实是臣女的哥哥,这些日子他都在宫里当差,也是许久未见过了。”,自从那日听额娘讲起这件事,她的第六感便告诉她公主定是对哥哥离暻有些好奇,果不其然今日一试答案确是如此。
纯安一听,眸子里闪烁着明亮的光,拉着德音问了许多关于离暻的事情。这一相处下来倒不像是他人口中那般刁蛮的小公主。
“公主殿下为何不让外面的太医进来请脉呢?”,解开了公主的心结,后面的事情便好办了,不如也顺势推舟帮帮外面的太医好让他回去复命。
纯安默了默,兰心回了德音的话:“福晋不知,殿下这几年喝了许多药,如今好不容易停了药,自然是见怕了太医的。”,德音没想到竟是这般缘由,他没听胤禛提过这些。
“见了太医也不一定要吃药,只需把把脉就好。”。
纯安有些半信半疑:“每次额娘也是这么说,可到头来那些药都只能就着糖丸喝下去,实在是太苦了。”。
德音伸出手指想要和她拉钩:“殿下要是相信我就让我去将太医请进来,如何?”,纯安点了点头。
太医一直在外面等着,好几次都想贴上来看看里面到底在说些什么。德音一出去,太医便立刻给她请了安,刚才不知她是福晋实在是冒犯了。
不知便无妨,德音也不会怪罪于他:“太医随我进来吧,公主宣你来请脉。”,德音说完,太医倒是像没听清一般还杵在原地,没想到这福晋几句话便将公主说服了。
太医请了脉,脉搏寸关均有力,并无大碍,无需再多加调理,只怕是公主受了惊吓好好静养便可。
“还真是如福晋所料,没有开些酸苦的汤水。”,纯安长舒了口气,其实刚才德音进来时就摸到过公主的手腕,脉像并无异常她才敢下定论。
太医在旁边也是好奇这福晋是如何知道的,思考了一番还是问了出来,德音也是实话实说她确实是能懂一点医术,谁知太医提起了当年宫宴救起十三福晋的事情,那时可是传遍了太医院。
“听说那女子如今做了四爷的福晋,莫非...”,太医眼神一转拖着长音看向德音。
一旁的纯安公主也是听得津津有味:“当真是福晋您救的?”。
德音没想到还有人将这陈年旧事记得这么清楚也就承认了,奉承了几句太医便退下回太医院复命了。
纯安公主没想到四哥的眼光竟如此毒到,这新嫂子不光长得好看,竟还会寻常女儿家不会的医术。关键是他不光是四哥的福晋,还是离暻的妹妹,她要是想见离暻必然还需要这新嫂子的帮忙,她派人去请了好几次都没能得到回应。
“福晋,纯安有一事相求?”,德音见公主说这话时眼神乱飘,耳朵上也是染上了红晕,便也猜了个大概出来。
“公主不必客气,有什么事尽管说出来。”,纯安靠近德音的耳旁,有些害羞地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侍卫中有荣妃娘家的亲信,纯安公主也是将离暻当差的日子打听的一清二楚,看来公主殿下还真是用了心。
今日正好是离暻当差,只不过德音也未曾在宫中见过他,正当她犯愁之时,纯安却将离暻在乾清门的消息说了出来,只不过那里可是前朝,未经允许不可擅自进入的。
纯安倒是不怕,虽然后宫之人都说前朝去不得,可大清律法哪一条都没写这一条,更何况现在还是早朝时间自然是没有人能注意到她们的,德音看着说得起劲儿的公主,内心也开始有些动摇了。
前朝不比后宫伺候的宫女太监多,倒是显得有些冷冷清清。乾清门前有侍卫把守可就是没瞧见离暻的影子,一转眼之间公主也没了影,刚才还在旁边的。
德音有些慌了神,这偌大的皇宫本就没人认识她,这还是前朝重地,刚才好在有公主陪她,这下倒好了要是被发现也不知道该用个什么理由来脱身。
德音靠在门框后边,刚好能遮住她,来回地寻找纯安,也不知道这丫头刚才那一功夫溜到哪里去了,这地儿如此空旷都没见着人。
“是谁?”,德音刚才转头时,不小心将身子露了出来,恰好被人看到。听到这一声,她整个人都有些懵,下意识地将身子缩起来往里面墙边贴紧。
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一步一步靠近,迟早都要面对,德音缓缓从墙边往外走了出去。
“音音?”,这熟悉的感觉,虽然许久未见面,但一下就能听出是哥哥的声音。
离暻放下手中还未拔出来的剑,将德音带去了他休息的地方,九朝回门那日他抽不开身,没办法回去,没想到今日在宫里倒遇上了。
“怎么会到这里来,可知前朝未经允许不得擅入?”,离暻的语气很温柔听不出一丝责备之感,毕竟他从小到大都没凶过这妹妹。
德音一听也没像平日里同他争辩一番,毕竟她今日不占理,哥哥教训得也对。果然在宫里连平日里和严肃不沾边的哥哥,都多了一分清冷在身上。
离暻问清了事情的缘由才知道纯安公主也来了,只不过现在还没将公主找到。他刚想叫来侍卫前去寻找,纯安便朝着他俩的方向走过来。
刚才出了朝仁宫便觉着肚子隐隐作痛,一紧张更是加重,不得已才丢下了德音去了宫厕一趟,德音问她去了哪里,此刻离暻在这,她也支支吾吾地不好回答,索性将话题一转。
离暻看了看纯安公主再目光一转停留在德音的身上,仿佛是在质问德音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和公主在一起还同时出现在乾清门外。
德音当着公主的面自然是不敢说实话的,毕竟是答应了纯安的事情,便找了个理由想让离暻送她回朝仁宫。
“可今日皇上与众人有要事商议,恐怕这一时半会儿是完不了的,不如妹妹随我一同送公主殿下回去?”,离暻一眼便看出她的那些小心思,为了帮公主竟连许久未见的哥哥都不愿意多陪一会儿,还真是从小养大的白眼狼。
离暻一句话便将她堵死,不得不跟着一起。纯安公主倒是一点也不拘谨,一路上都和离暻搭着话,从谢他的救命之恩再到今日值守辛苦与否。这一点倒让德音挺佩服的,就是他那哥哥竟还有些放不开。
将公主送回朝仁宫去,她本想留德音用完午膳再离开。离暻扯了扯德音的袖子,眼神一直往外边看,明显是想让自己跟着他离开,德音一看便知哥哥是有话要说的,便婉拒了公主的好意。
“说说吧。”,离暻双手环抱在胸前,瞥了一眼在旁边的好妹妹。
德音愣了一下,随即歪着脑袋低声笑了几下试图蒙混过关:“这有什么不过是公主想见你一面,我帮帮她怎么了?更何况你以前不经常帮八爷干这些事儿吗?”。
德音这句话倒是戳到离暻心上了,让他无力反驳,话都到了嘴巴还是硬生生的憋了回去,还真是拿她没有办法。只不过那是纯安公主,在这宫里还是不要有关于他俩的传言才好,便也提醒了德音,以后公主殿下再有这些要求必须得斟酌后才行事。
“四爷可有说在哪里等他?”,离暻一会儿还有事要忙,陪不了她多久,便将她送到了太和殿附近,恰好胤禛也刚出来。
太医院一得到早上为纯安公主请脉太医的复命便派人去了荣妃娘娘那里回禀,恰巧德妃也在她宫中。
荣妃一听也极为欢心,太医说无事那便是万幸,只不过她也有些好奇是哪位太医竟有如此本事说服纯安。
张太医一回太医院便将四福晋帮了他一并报了上去,荣妃一听便看向了德妃娘娘。
“姐姐,不知是四贝勒的哪位福晋?”。
“要是没猜错的话定是刚纳的侧福晋德音。”,德妃娘娘一听刚才那太医的描述,想都没想脑子里便浮现出德音的脸来。
荣妃有些想见见这个德音,问过了德妃娘娘的意见,不如将她和四贝勒一同请来,既是见了德音以了心愿,又可解姐姐的思子之情。
胤禛也没想到今日会耽搁这么久,都快到晌午了。皇阿玛今日还在询问黄河水患一事,前些日子他暗查户部流水,果不其然户部亏空,无力拿出银子救济灾民。
今日朝堂之上,胤禛将户部存款清单呈了上去,以便朝臣明白如今的局势。这样一来,该紧张的人自然是少不了露出马脚。
“户部本是八哥奉旨该管,四哥如此上心,岂不是越俎代庖了?”,最为耿直的老十倒是先开了口,还将这越俎代庖的罪名扣了上去。
越俎代庖一向是官场的禁忌,是最开罪同僚的事情之一。要是放在平时胤禛也是过不去的,但是在这个非常时期,那就不一样了。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想必十弟也是懂这个道理的吧。”,胤禛一句话就将他说的哑口无言,刚才指责的口气也不复存在。
老四说出了一番话之后,康熙和众官也就不再深究了,因为谁再深究,那就是不合时宜,当前黄河赈灾才是大事。
权衡利弊之下,康熙下令明日再定夺此事。
德妃派了个眼熟的太监前去请他们两人过来,胤禛认得这条路是去荣妃娘娘宫里的路,看来今日德音是真的将纯安说服了,还被额娘知晓了,他的音音还真是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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