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火光跳跃,人影被照的很大。
明明是恶劣的环境,却因为这一堆火有了丝丝温情暖意。
外面下着大雨,火柴“噼啪”作响,孟姥姥坐在一块石头上,闭目打坐,许小舟也安安静静地,怕惊扰了姥姥。
但他又闲不住,用几个细树枝摆在地上,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心翼翼挑开最上面的,尽量不碰到剩下的。
他蹲在地上,目光专注,清俊的侧脸笼着浅浅火光,棱角明晰,手指修长,捏着那根细枝将所有树枝挑完,这才开心地笑了。
郑宝儿到底是小孩性儿,一时新奇,忘了刚才的嫌隙,轻声问道:“你玩的甚么?”
许小舟嘴角浮现极浅的笑意,边捡树枝边道:“你叫我两声好哥哥,我就告诉你。”
郑宝儿扭过头,不再看他,盯着火堆,淡淡道:“不说就不说,不过是些小玩意儿。“
许小舟见她的兴致散的如此快,就挪到她身边,将那些树枝散在地上,错落有致的摆好,又递给她一根细树枝,扬扬下巴,道:“宝儿,这可是天下最好玩的玩意儿,你来试试?“
郑宝儿道:“天下哪有最好玩的事,只不过各人喜好不同罢了。“
话虽如此说,她仍从他手中接过树枝,凝神守一,心地空明,右臂轻轻移动,片刻间将全部树枝挑开。
许小舟大吃一惊,道:“你……你……”过了半晌,才道:“你从前玩过么?”
郑宝儿道:“没有啊,这有什么难的?”
许小舟搔着头发,这挑树枝的小把戏看起来简单,除了心思专注外,还要多加观察,要想好先挑哪一个才能不碰到其他的,并非容易,除非像他一样,玩的多了,有了经验,不然初次玩总难免失败。
郑宝儿自幼做事总容易痴迷其中,心细如发,八九岁就已精通博弈,总能提前瞧出好几步,这等小把戏,她只瞧着许小舟玩了一次,立时便能领会。
两人都靠近火堆而坐,离的很近,许小舟捏起她的一缕头发缠在小树枝上,郑宝儿抱着膝盖,在地上随意写着什么,并未察觉。
许小舟笑嘻嘻地瞧着她,拼命忍着笑。
“你笑什么?”郑宝儿看他一眼。
许小舟细长眼眸微微笑着,一本正经地望着她,压低声音道:“我瞧着你喜欢啊。“
哪知,郑宝儿淡淡的伸出手摸到肩头头发上的小树枝,捏在手指中,望了望,就投进了火里,什么也未说,仿佛她的心思飘在别处,根本不想开口。
她身上的安定沉静气质更甚,举手投足都太斯文秀气了,像是能够冷却并阻挡一切浮躁,令人不敢真正靠近。
许小舟莫名一阵沮丧,烦闷,道了声:“睡了!“
郑宝儿站起身,帮他梳好头发,又从包裹中拿出一件衣服递给他,而后自己也寻了一块儿靠火的石头,斜靠着岩壁休息。
孟姥姥在一旁望着这两个小娃娃,心道:“傻小子,这丫头分明是想家了,待姥姥百年后,你俩长大,成了亲,生米煮成熟饭,你再送她回家,哼,做武林盟主的女婿,也不算差,即便你将来娶了别人,这些年让这丫头陪着你也是姥姥对你的一番心意了。”
……
离开江南之地已有一月之余,郑宝儿总在给孟姥姥捶背、梳头时,婉转透露希望能有随时回家看看,她轻声道:“姥姥,宝儿也喜欢跟小舟、姥姥在一起,不过要禀明爹娘才行。”
孟姥姥半晌不答,闭着眼睛,在郑宝儿以为她睡着了时,道:“来日方长。”
郑宝儿心中喜悦,像是从冬日一脚踏进满眼碧绿的春天。从前姥姥可不是这般回话,她只会凶巴巴地道:“你若敢逃,我就打断你的腿!”
到了陕西地界,住在一家客栈。
孟姥姥已经不再总防着郑宝儿逃跑了,天一黑,屋内闷热,外面倒是凉爽,许小舟带宝儿去捉田鸡。
自从孟姥姥松口后,郑宝儿心情也放松下来,许小舟一提议,随之附和。
俩人跑到一里地外的水泊地段,芦苇青青的,在月光映照下,勾勒着好看的剪影,水光粼粼,夜色迷人。
就连许小舟都觉这景色甚是令人舒畅,他转过头,清俊的面容眉飞色舞,过于俊美的双眸微眯着,将手一挥,指着这群山环抱下的秀美水泊,深沉地道:“宝儿,这是朕为你打下的万里江山!“说完得意地哈哈大笑,接着就要往河里跳。
郑宝儿默默看着他,吐出两个字:“傻子。“然后一低头,自己却笑了。
又快步上前,拉着他俯下身子开始给许小舟挽裤腿,”待会儿弄脏了衣服,姥姥又要骂你。“
许小舟低头看着她,道:“郑宝儿,你刚才是不是骂人了?你骂老子傻子,好宝儿,你会骂人了人啊!“
郑宝儿不理他。
许小舟跳进水泊里,扑腾着抓田鸡,郑宝儿坐在草地上,手中握着一根芦苇秆,安静地赏月看水。
不知什么时候,四周安静下来,她有些慌忙地起身,朝水中看去,哪里还有许小舟的身影?
“小舟?小舟?“她轻唤了两声,不见回应,又顺着河堤往前走了一段路,正自担心,人便被一个人搂住,捂住了嘴巴。
她刚要挣扎,耳际有一个声音轻声道:“别出声。“
是许小舟。
她顺着他的目光往前方看,清凉的月光下,一个女子正在河中洗澡。
这水泊周围没有人家,甚是荒僻,他们也是白天路过时发现的,想来这女子也以为夜晚不会有人,这才来此地游泳洗澡。
她的背很白,长发垂在一侧,甚是美丽。
许小舟的呼吸声落在她的耳际,酥酥痒痒,她的脸颊瞬间发烫,忙移开视线,从他怀中挣开,大步朝往回走。
许小舟追了上来,拦在她面前,退着走,“怎么了?突然就走。”
郑宝儿停步,瞪他一眼:“无耻下流。”说完也不理他,径直往客栈走去。
许小舟跟着她,在她身边不停地说:“又不是我脱人衣服,是她自己要脱了衣服洗澡的?大晚上的,你不好奇么?再说了……什么也没看到……”
郑宝儿捂着耳朵,彻底不理他了。
回到客栈,姥姥已在里间睡下,她轻手轻脚在外间躺下,心中仍想着许小舟的不知羞耻的行径。
门外传来轻轻敲门声,许小舟轻声喊:“宝儿,宝儿……”
郑宝儿怕扰攘了姥姥,披了件衣服走出来,许小舟拉着她就往楼下走,这四方院子里,种着几颗杏树,花早败了,绿叶肆意生长,一颗颗毛桃初长出。
“闭上眼睛。“许小舟一脸神秘莫测,笑嘻嘻地道。
郑宝儿轻舒一口气,道:“许小舟,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话音未落,她的眼睛就被一只手捂上了,而后顺着她的额头、眉毛,直至覆上了她的眼裣。
“闭上眼。”他的嗓音难得的轻柔。
她闭上了,一片漆黑中,听到他轻声说:“睁开吧。”
眼前是无数荧光点点,像是天上的星星落了下来,围在她和许小舟身边,缓慢的,轻盈的,一闪一闪,那是无数只萤火虫,在黑暗中明明灭灭,那些光照亮彼此的脸庞,许小舟细长的眼眸,清清亮亮,睫毛浓密,眨动着注视着她。
有得意,有讨好,有顽劣,像只狐狸。
郑宝儿平平淡淡,处事不惊的心,悄悄的发软,胸膛中又难受又好受。
许小舟却突然后跳一步,双手前后伸展,大剌剌地道:“好看么?”
明月从云层出来,楼上有客人的咳嗽声传来,郑宝儿似从梦中惊醒,抿了抿嘴,笑了,又吐出两个字:“傻子。”
萤火虫腾空飞去,像是烟花四散,这犹如梦一般的情景,烙在郑宝儿心中,她永远无法忘记,有这样一个夜晚,数不清的萤火虫环绕着他们,轻盈又美妙。
豆蔻梢头旧恨,十年梦、屈指堪惊。凭阑久,疏烟淡日,寂寞下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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