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掩进云层,似乎不忍再看这一幕。
门已被推开,容不得郑宝儿做出反应,只得一缩身子躲进书桌下。
一个高大身影进来,随即把门关上,走到书桌旁,不知动了什么东西,“咯吱”一声响后,挂着山水画的墙壁分开,出现一个密室。
借着弱光,郑宝儿看到几株花开正艳的兰花,颜色娇艳,但那花却突然动了。
她惊恐地睁大眼睛,花径往下,却不是花盆,而是女子的身体。
这些兰花,栽在活人身上!
仅是一瞬间,暗室门被关上,已经吓出一身冷汗的郑宝儿快速从桌下钻出,直奔门口,打开门往外跑去。
已进了暗室中的人听到外头响动,急忙跃出,厉喝一声:“何人在此?”
此时皓月当空,室外清晖洒地,一片冷清,哪里还有人影?
郑宝儿自小喜静,这是她头一次奔跑逃命。
幸亏魏宅假山回廊甚多,一逃出正院,她便沿着偏门往自己院里跑去。
急匆匆推开房门,丫鬟小忆在软榻上惊醒,惊呼:”小姐……“
“嘘……“
她从门缝中往外望,院子里站着一个人,看身影正是魏青山。
他凝神静听了一会儿,想是没发现异常,又轻轻退出院子。
至此郑宝儿才一下子跌在软凳上,待冷静些后道:“小忆,快收拾行李,明日一早我们便走。”
“小姐,我们不是还要在这住几日么?
郑宝儿清秀稚嫩的脸上透着些凝重:“此事事关重大,你还是不知道为妙。“
她一向主意大,说话如大人一般老成。
“哦。“
小忆比她小两岁,更是少年心性,打了哈欠,开始去帮郑宝儿铺床。
莅日一早,郑宝儿便整好行装,走出院子。
院内各处鲜花盛放,再看到这些花圃,不由的背后生凉,不知这些花中,可也有用血肉之躯种养出来的?
她虽知魏青山真面目,可依旧如常般见面招呼,用过早饭后,假装随意说起还有要事要办,与魏夫人辞行。
当马车渐远,她这才放下心中巨石,掀开布帘往回看。
但见魏宅典雅气派,青墙后湛湛露出花树,粉的,红的,霎是好看,这美丽景致背后却是异常可怖的隐密。
那名叫符秋音的前辈,被魏青山用五株藤蔓穿过身体,将她困在树上,生生折磨了两年才死去,临终托身与郑宝儿,要宝儿务必找到她的师父。
郑宝儿打定主意,完成符秋音的遗愿后,定要将此事对父母禀明,以父亲的心性,誓必不会再让魏青山作恶下去。
不过半日,便回到自家庄园。
一进门,看到母亲程诺正坐在树荫下的躺椅上,肚子已颇大,旁边石桌上是各色小吃。
程诺本就贪吃,自打怀了二胎,更是零嘴不离身。
郑宝儿养了一黑一白两只兔子,因为伙食好,长的肥肥圆圆,每次被她看到,她总说:“烤了吃,味道定是鲜美。”
郑宝儿便道:“众生是亦众生,与我体同,应起悲心,怜彼昏蒙,娘你怎得忍心?“
程诺打量着女儿,举手投足间都有掩不住的书卷气,浑不似自己年轻时,快意恩仇,哪管它繁缛礼节,做事全凭心意。
而女儿却自小就娇柔腼腆,不知情的还道她是侯门巨室的小姐,抑或世代书香人家的闺女,哪里像江湖大侠的儿女。
院内,父亲郑乾正指导关门弟子张天力练剑,刀光剑影,凛凛生威,若是落在习武之人的眼中,定是痴迷神往。
郑宝儿却视若无睹,欲要绕行过去。
郑乾已是收了势,大步上前,朗笑着道:“宝儿,这次回来的倒快,怎么样?见着那昙花了么?”
郑宝儿对爹爹施礼,柔声道:“自然是见到了,爹爹,女儿此次早归,是另有打算,我想去江南四处走走,去瞧瞧那些个名山大川,也好见见世面。”
郑乾深吸一口气,屏神凝思,他不想拂了女儿的意,自己又要守着待产的妻子,有些为难地道:“待你娘生产后,我和你娘陪你去吧。”
“爹,宝儿都十二岁了,我倒想独自前往呢,爹爹不必担心。“
程诺走过来,道:“老爷,你随她去吧,游山玩水而已,怕什么?让天力跟着,他也学得有三年了,真要遇见些小毛贼,还是能对付得了的。“
郑乾搂着爱妻肩膀,眼睛瞅着那高高隆起的肚子,笑道:“也好,天力跟着宝儿吧,你师娘再有两月就要生产,在这之前你们返回即可。“
当下郑宝儿与父母辞别,乘船东行。
此时正是烟花三月,两岸垂柳依依,河中时有成片荷花盛放。
郑宝儿心中藏着事,在船舱内看了会儿子书,有些心浮气躁,走出舱内看风景。
张天力一见她出来,忙上前等她吩咐。
郑宝儿瞥到他衣衫有一处破了,“咦“了一声拉着衣角道:”这里破了,你脱下来我帮你补。“
张天力连连摆手,脸涨得通红。
他自三年前拜师郑乾门下,初见郑宝儿便呆在了原地,自此时时想着若是真有仙子,那定是像小姐这般模样了。
是以每次与宝儿见面,他都会脸红。
这次得以随她出门远游,他更是欣喜又无措,偏偏郑宝儿为人随和,没半点仗势欺人的娇态,每每与他说话都温柔可亲。
更让他昏头脑涨,入坠梦中。
此时更是要亲手替他缝衣服,他一颗心兀自乱跳个不停,不住的说:“使不得,使不得,天力怎敢劳烦小姐……”
“有何使不得?难不成你要一直穿着破烂衣服不成?还是你不信我的手艺,你可知我是跟着绣坊的吴娘子学过的手艺呢。“
郑宝儿微扬下巴,明波流慧,定定地望着他。
她声音轻柔温文,神情真诚,张天力只抬头看一眼,便一句话也说不出,又听她说“快脱下吧。”
张天力赶紧脱掉外衣,心中激荡,浑身僵硬地递了过去。
郑宝儿轻笑一声,转身回船舱中拿些针线出来,坐在甲板长椅上绣了起来。
阳光倾泻,柔柔落在她身上,鹅黄衣裳更衬的肤白如雪,她面含微笑,纤指轻柔,神情宁定,远处碧波粼粼,满目青翠,真如人在画中,画中有人一般。
张天力只是年仅十二岁的少年,于男女之情全不了然,只知郑宝儿身份尊贵,又生的甚是好看,故而在她面前拘谨不安。
平时见面不敢多看她一眼。但眼前情景无比温馨美妙,他不由看的出神。
两人过水路,穿山道,一路东行,路过名胜景地也不停下游赏,只是不停赶路。
张天力隐隐觉得奇怪,但也不出声发问,只知郑宝儿去哪儿,他便跟到哪儿。
很快到了庐山地界,两人坐江船渡过潘阳湖,这才真正到了山脚下。
郑宝儿举目四望,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简易木屋,破旧不堪,地上堆满枯枝败叶,一看便知久无人来。
她瞧了瞧,转身对张天力道:“天力,我要去山上办件事,你且在这里等着我,说不准天黑前我能回来,或者需一两日,你好生等着,莫要乱走。”
张天力一听,急忙道:“小姐,你怎么能一个人上山?让天力跟你去吧,师父说过,让我时刻保护小姐。“
郑宝儿了然般点了点头,道:“天力,我爹对你交待两件事,头一件便是要你听我的话,可对?“
张天力点点头,却又马上急切地摇头:“可是、可是……“
“好啦,你在此处等我便是。“郑宝儿声音轻柔,但却坚定有力,不容张天力说什么,起身便走。
眼看前方碎石水涧,树木茂盛,再往上就是崎岖的上山路,她从袖中拿出一块紫纱方巾,系在发间,继续往前走。
走了半里地,两个紫衫女子飞身拦住她的去路,两人脸上遮着紫色纱巾,只露一双眼睛,手握长剑,指向郑宝儿。
一个紫衣女子喝道:“小丫头,你找紫鸠宫何事?“
郑宝儿上前行礼,道:“两位姐姐,我是受符秋音前辈临终所托,需将一件重要东西亲手交与紫烟夫人。”
“啊!秋音师姐死了么?是何人下的手?快说!”另一个紫衣女子神情一震,踏步走到郑宝儿面前,目含凶光,急声问道。
郑宝儿身子微往后倾,随即恢复常态,缓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待我见过紫烟夫人自会详细讲明。”
紫衣女子见这样一个柔弱小女孩儿,却是神色沉静,眉目澄澈,举止大方得体,不由得一怔,深吸一口气,道:
“跟我们走吧。“
说着拿出一条白布系在郑宝儿眼上,两个紫衣女子携着她飞快朝山上奔去。
郑宝儿不会武功,好在她身子轻,被两个紫衣女子携着只是足尖微着地,只听得耳边呼呼风响,纵上纵下,不知身在何处,将要被带到何方。
山脚下,张天力从木屋里走出来,遥遥往山上望去,明知什么也看不到,仍然不死心地垫脚四望。
前方一声“吱吱“声传来,似乎是什么动物的惨叫,他循声往前,不多时就看到一个毛发光亮的小浣熊坐在地上挣扎。
走近些,他才看到地上有一个精巧的机关,小浣熊的后肢被夹住了。
他蹲下身,小心打开上面的夹子,小浣熊立刻往一旁跳去,它腿上血肉模糊,但显然未伤及筋骨,尚能行走。
张天力本想帮它止血包扎,可它吱吱躲闪着往林里钻去,想是把他当成了猎户。
他苦笑着摇摇头,俯下身子研究起这铁质的夹子来,这时他腰间一痛,一个尖锐硬物抵住了他。
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道:“别动!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