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大惊!
这一掌,掌法精妙,如天罗地网,掌力如海啸压顶,甚至,连一旁的海棠花都被掌风吹残!
但那个一身玄衣,俊朗冷面的男子竟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一掌!
“砰!”一声巨响,一个白色身影跌入了花圃之中。
郑乾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在花圃中挣扎的白逸天。
明明他挥掌过来时内力无穷无尽,但与自己对掌时,却无一丝力道!
白逸天用力压制住不断翻涌的气血,手脚并用要爬起来,心中悲愤难当。
这是他第二次气息逆转,内力突然消失。
头一回是在南海无人岛上,碧波娘子被渔人偷袭,他大吼一声,凌空而起,斩杀数十个渔人后,身子不受控制地坠入大海之中。
那次异样持续了数日。
他战战兢兢,以为自己武功全废,再难行走江湖,没想到,忽然有一日,他运功时气血充盈,一切恢复如初。
没想到,在今日如此重要的时刻,他再一次突失内力。
白逸天在惊愕之余,快速平静下来。
这是在他的地盘,在场的江湖人士大多被他收买或者胁迫,就算郑乾有天大的本事,也难敌这么多武林高手!武林盟主之位,可以稍后图之……
想到此,他艰难地站起来,指着郑乾道:
“此人用暗器伤人,卑鄙无耻,又非我山庄邀请之人,来此武林盛会大有阴谋,无相法师,您老人家主持公道,替晚辈将此人逐出山庄!”
“阿弥陀佛!“一个老道走出一步,先礼后兵,道:”施主,请吧。“
郑乾在白逸天说话时,望着他那张颠倒是非的嘴,并不屑向旁人道明适才那一掌之下的玄妙。
他手指摩挲那个令牌,待那老道一说完,飞身跃起,一把拎起白逸天的衣襟,
“再问你一遍,这令牌你从哪得来的?你再不说,我不仅会杀了你,还要告诉大家,“郑乾冷笑一声,道:”你根本是内力尽失才如此,这场上不全是你的支持者吧?若是他们得知你没了内力,你这武林盟主之位……“
白逸天脸色一变,眼珠转了转,出手制止了正欲过来的无相法师,低声道:“郑将军,好!你先说,这是什么令牌?你为何非要知晓它的来历。“
郑乾望了望令牌,举给他看,“你看清楚了,这上面残缺之字,原是一个郑字!这,是我郑家军最初的将军令,我父亲随身携带,令在人在。”
说到最后,郑乾的喉结艰涩滚动,竟是有些凄苦之意。
少时,父亲将此令牌视得比命都重要,一次郑乾趁父亲睡觉,从父亲怀中偷偷拿出来把玩,父亲醒来发觉,重重责罚他一顿,这之后他再也不敢碰此物。
“呵呵呵……哈哈哈,“白逸天突然笑了起来,盯着郑乾的脸,玩味地道:”我实话告诉你吧,在我山庄后山中,一年前来了一个怪人,他伤我山庄人无数,后来他不知为何死了,我就在他住的山洞里找到了这个……“
白逸天之所以迟迟不敢透露这令牌的出处,是担心他在后山的秘密泄露,又怕人知晓那本无上经书的存在。
但郑乾步步紧逼,又说出一个惊人的真相——这令牌是老郑将军的将军令!
也便是说,那怪人极有可能就是郑乾的父亲!
白逸天说完后,便冷笑地看着郑乾的反应——他身体轻微趔趄,嘴唇颤动,眼中蒙着一层灰败的色彩,鼻翼收张,似乎无法呼吸,看起来极为痛苦!
郑乾眨动下双眸,抬头无意识地望天。
天空湛蓝,蓝得令人心痛!
那个晚上,在白隐山庄的后山上,他用了十成之力,一剑刺中了那个长毛怪人。
剑没到顶,那沉重的身躯重重的倒在地上,腥臭的鲜血洒过来,有少许落在他身上。
他嫌恶地后退两步,同时用力去拔出剑,那个野人一直凶残混沌的眼珠子突然清澈许多,似人类,又不似,那怪人眨了眨眼,他竟有一丝熟悉的感觉一闪而过。
仅仅是一闪而过,他就从那怪人手中夺下了自己的剑,更多的血从那人怪异变形的大手掌中流出,顺着长剑涔涔而下。
他一脚踏在怪人的胸膛上,借势拔出了剑,清俊的脸上尽是冷酷,再也不看那不动弹的怪人一眼,转身大步出了那树洞。
……
郑乾胸口起伏,那一丝熟悉的感觉漫天盖地扑来,对,就是那个眼神——他的父亲。
少时,自那场战役后,有时也想着父亲兴许还活着,但过了那么久,总不见父亲来找他,他也便渐渐在心中接受了不好的事实。
后来,程诺告诉他,在青天寨的巨瀑旁,有一具尸骨,里边有父亲的两柄短刀,还有逍遥剑谱,他早认定那就是父亲。
可如今看来,能让父亲随身所带之物,只有这个将军令牌了……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
“不,不是我杀的。”他低声喃喃地道。
这一声莫名其妙的话落在白逸天耳中,他在稍微错愕后,随即想到,那时郑乾也在山庄中,他的住所离后山很近,莫非是他去杀了怪人?而那怪人又是他的亲生父亲!
白逸天冷笑一声,道:“原来我山庄后山的怪人是你下的手,多谢喽,帮我除掉一个心腹之患……”他还未说完,一个低低的惨笑声传来。
“你真要谢我么?”
这笑声陌生而冰冷,带着无尽的恨意,低着头喘着粗气的郑乾,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来。
那一双完全赤红,如血一般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冷的眼睛,盯着白逸天。
白逸天一皱眉,低声道:“郑将军行侠仗义,上次南海之行,还未曾报答相助之恩,自是要谢的。”
“你!去!死!”
忽地,郑乾从牙缝之中,生生吐出了这三个字,众人见他们站在一起,气氛越加紧张,正想上前,只见此刻的郑乾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浑身杀气腾腾。
白逸天不提南海之行还罢,一提郑乾自是想起,在无人岛上,孟前辈说的话。
那“怪人”——郑乾的父亲,分明是被白逸天以山庄仆人的血肉之躯为诱饵,让他留在后山,偷学他的武功,若是不如此,那郑乾也便不会在后山遇到变成野人的父亲,更不会因为看到满树洞的尸体,愤恨之下,一剑了结了他的性命!
巨大的自责、愤怒,让他仰天长啸,然后,他一把丢开白逸天,从袖中掏出一个闪着蓝色莹光的玉珏,那玉珏上有一个展翅欲飞的大鹰!
鹰面玉珏!
场中之人,无不变色。
郑乾从无人岛回来,略微和江湖人士一打听,便知晓了四十多年前,有一个叫孟不岳的大侠,与白啸隐年轻时相交甚好,形影不离。
而孟不岳,正是失踪已久的武林盟主!
今日,郑乾来找白逸天,本是想问常英之事,却无意中参加了推选新武林盟主的盛会,还得知,他身上的鹰面玉珏便是盟主之位的信物!
“得玉珏者,便是下一任武林盟主,可对?”
郑乾举着玉珏,沉声道,声音气贯丹田,由内而外迸发,入耳便觉压力如山而至,可见内力之高。
众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可无一人站出来说什么。
“谁说有玉珏就是盟主?你休想!“白逸天更是大惊失色,再难保持理智,心中无数念头涌起。
他怎么有鹰面玉珏?
“适才,我听的清清楚楚,有鹰面玉珏才能当盟主,打败他的便能当盟主!谁有不服的,可与我韩凡一战!“郑乾大声道,声音震天,威视立起!
白逸天气急败坏地道:“诸位,这人不叫……“白逸天刚要解开郑乾身份,便被郑乾捏住大穴,当下僵直不动。
郑乾道:“此人,残害无辜,心肠歹毒,一月前,他与他父亲广邀武林高手前往南海,而那些武林人士无一人回来,他明为寻找恶人报仇,实则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我韩某在南海有幸见到孟前辈,他老人家亲口告诉我,白逸天残害山庄仆人之事!“
众人自然听闻了南海一行,死了许多帮派的高手,不过白啸隐自己也死了,大家也不好再说什么。
听这人一言,似乎白隐山庄确实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且做事行径并不光明磊落,甚至有些阴毒。
更何况,眼前这个身姿高大魁梧,天生一股霸道之气,手持鹰面玉珏,又见过孟大侠,大家一时信了七八。
“今日,我便替天行道,杀了此人!“郑乾举起长剑,猛地刺向双目圆睁的白逸天。
“铮——“一声刺耳响声,一把剑荡开了他的剑。
那个朝思暮想,又难以靠近的绝美身影,站在他面前,她面色如霜,淡淡地道:“留他一命吧。“
程诺亦是来问父亲遇害当晚的事,不过她来的迟了些。
她进来时,正好看到白逸天被打倒在花圃中,而接着郑乾就与白逸天说着什么,她虽听不到,可看郑乾的脸色亦知定是什么震撼的大事。
她从未见过他那样的容貌表情。
但她也想不出是什么,就看到郑乾拿出那个玉珏,说要做武林盟主,还要杀了白逸天。
程诺自打见白逸天第一面就不喜欢此人,后来得知他做下的事更是不齿至极。
可他无论如何也是母亲的救命恩人,更何况常英行刺父亲那晚的事还未问清,她在郑乾拔出剑时,从人群中跃出,挡下了这剑。
却也挡下了郑乾发泄狂怒、狂恨情绪的通道。
这恨,便又有了失望,有了心痛!
是谁的心在滴血,在狂吼?
是谁的双眸满是悲伤和破碎?
郑乾一言不发,剑刃一翻,错开了程诺的剑,又待刺向白逸天,程诺的剑随之又来,两人沉默地招招紧逼,剑光闪闪,折射着冰冷的光。
站着一动不能动的白逸天,突然脸上肌肉扭曲,面部变幻莫测,头顶冒着白烟,在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郑乾两人的剑斗时,他却动了。
他慢慢地伸展着胳膊,握紧了双拳,朝郑乾身后走去。
程诺的剑刺向郑乾的胸口,他却不避,蓦然转身,一剑刺向身后之人!
程诺秀眉微簇,剑停在半空中,她看到仍举着掌的白逸天睁着不甘的双眼,缓缓地倒下。
场上的江湖人士虽是被白逸天邀请而来,但明眼人都看出他早已做足准备,势必要坐这武林盟主之位。
可这手持玉珏之人的一番话,证实了大家的猜测,南海之行,数十个武林高手皆是被白氏父子所害,且适才他从背后偷袭的行径实乃卑鄙小人行径,见他反被这个“韩少侠“所杀,也都不再上前。
郑乾拔出剑,呆呆地看了一会儿那剑上的血,正欲往山庄后山走去,身后一个声音道:“恭贺新盟主。“
竟是那个为白逸天出头的无相法师。
这个无相法师是被少林主持派来协助白逸天登位的。
他素来听闻白逸天是好色之徒,更是害过无数良家妇女,他的师弟一个月前也去了南海,再未回来……
让一个无门无派的新人做武林盟主,总好比过在场的各位做,更让他舒服些,且这个韩少侠,身上有盟主信物不是?
紧接着,呼啦啦一群人道:“恭贺新盟主!“
虽然声音有大有小,并无齐心协力、心服口服之意,但好歹是众人认下了。
郑乾转过身,他握了握手中的玉珏,想说他不过是想让白逸天尝尝失去心心念念的东西的滋味,他并不想当什么武林盟主,他只想、只想……
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那个平平淡淡又冷若冰霜的脸,又毫无目标地看了一眼众人,轻笑一声,那笑容转瞬即逝,沉声道:“好,我,韩凡,便是武林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