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诺打量一番铁笼。
见这笼子由上百根碗口粗的铁柱铸造而成,只留一个小门,上着大锁。
凭蛮力绝计逃不出去了。
这时,又听见沈渭似乎想说出那些被掳女子不愿走的原因。
他站在笼子外面,面色平淡,但眼眸中却隐隐有倨傲得意之色。
想是就等程诺开口相问,他便一吐为快。
但程诺已是没有多大心思关心那些姑娘,轻哼一声,不屑地道:“还有甚么原因?不用想也是一些龌龊卑鄙手段!你休要闲扯,说要放我走,却跟放狗屁一般,言而无信,打不过我,就会使这旁门左道下流之道!”
这沈渭本是读书人,文质彬彬,见她长得极美,说话做事却又极泼辣。
此时听她大骂自己龌龊卑鄙,原本面如冠玉的脸上肌肉动了动,不禁愠怒:“姑娘此言差矣,在玫瑰园中,是姑娘自己要碰那萤火虫,沾了毒倒在地上的。“
原来那玫瑰园旁是一个小水塘。
萤火虫喜栖于潮湿温暖之地,而那里又常年养着一窝毒蛇。
这些萤火虫从出生起便与这些毒蛇朝夕相处,日久便染了毒虫气息,数百只萤火虫在人四周飞舞时,展翅间已是散发了毒气。
程诺又用手触之,毫无防备间便是中了毒。
程诺那知道这些,当时玫瑰花环绕,萤火虫明灭,煞是好看。
谅是谁也不承想这世间难得的美景中暗含凶险。
沈渭似乎急于辩解自己非卑鄙之人,接着道:“你我二人本为敌,且你又给沈某下了毒,若换做是你,你也不会错过良机,若论旁门左道下流手段,你我亦是彼此彼此。”
”别忘了,你当初来我宅上时,可是假装成司徒小姐,手握毒药,直待我一打开布袋就取我性命,不也非君子所为。”
程诺道:“我本来就不是君子!再说,对你这种采花贼何须顾及手段!“
此言一出,沈渭眉宇阴寒下来,道:“我沈某才不做强人所难之事,她们都是心甘情愿的!“
他袖下的手紧握起来,咬着后槽牙,抬头望着石室上方那个洞口,神思不知飘到了哪里。
此时已是清晨,天色大亮,一束光柔柔照下。
他也不知为何会对程诺说这些,或许他遇到这么多女子中,都如他囊中之物,而与她打交道时,却不敢有丝毫放松。
他看得出,她对自己这宅上的一草一木,奇珍异宝,以及他这个人都无惊奇之意,满不在乎。
他本以为,世上女子都是相同的。
沈渭原是一介寻常书生,他连续赶考三年未中。
第四年时,他科考又不中,郁郁寡欢回家,打算迎娶未婚妻时,却又得知她被歹人掳走。
他与她家人四处奔波,倾尽财力,悬赏追凶,费尽周折,终是找到那江湖歹人,要救出她时,她却说爱上了那歹人。
他一时气愤,想要投河自尽,却被一个有些疯癫的武林人士所救,那人问他:“好好的,你为何寻短见?”
沈渭将自己的坎坷遭遇告诉了那人,那人替他不平,便教了他些功夫。
因他资质欠佳,学的不足两成,但那师父天下无双的轻功却学到了家。
他学成后归家,父母已相继离世。
他自杀前留了一封遗书,父母只当独生爱子已死,街坊邻居又皆知他们未过门的媳妇儿,宁愿跟一个风流歹人,也不愿嫁给自己的儿子!
两老心中郁结,竟是相继离世,他父亲临死前,将心中愤懑做诗一首,用自己鲜血写在墙壁之上,含恨而去!
他跪在父亲的绝笔前一天一夜,而后变卖家当,在山里建了宅子,又凭借鬼魅般的功夫,聚得无数钱财。
后来,他开始在城中寻找那些有婚约在身,尚未完婚的女子,将她们带到山上,给她们最好的一切,温柔以待。
他每每掳来一个人,都对她真情流露,千好万好,刻意迎合她的喜好。
因他本人长相颇佳,气质不凡,又才华横溢,作诗,出口成章,抚琴,惊艳无双,画山像入山中,画水如水溢纸。
有时带她骑马狂奔,施展轻功携着她到山中赏日出日落,在最美的时刻,含情久久盯着她,轻轻尝试着拉起她的手。
沈渭谈吐不凡,待人接物优雅自然,又总是一股忧郁亲切之意,有时深情款款,有时若即若离,他以狩猎的态度,施展着撩拨之术,在这些闺秀女子不由得陷入其中。
除了不让她们归家外,她们被掳来后的日子,每一天都充满惊喜,珍馐美味,绫罗绸缎,鲜衣怒马,比起在闺阁中的生活还要轻松快活许多。
有些人,渐渐恋上了他,一颗芳心托付于他。
有些人,却始终坚贞不渝,不为所动,日日想着逃离这里。
而他见那些对他心动的女子,就无端想起自己的未婚妻,明明已有婚约,却去爱上一个强掳走自己的男人!
如此下贱,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
故此,他就割了她们的舌头,戳聋她们的耳朵,喂她们吃下一味药,她们便会迅速容颜衰老,年纪轻轻便头发花白,皱纹遍布!
当真是有苦难言,万物失声,苍老破败,只能沦为这山间深宅里的聋哑仆人!
那些不受诱惑,抵死不从的女子,他却始终好生相待,她们越是坚贞,他越是温柔深情,但她们若是从了自己,接受自己,他立刻就愤怒无比!
程诺听他咬着牙说着,见他一会儿神情激动,一会儿又沉静温和,显是压抑已久,从未这般畅快地道与外人听!
“为何,她们一个个那般水性杨花?旁人千好万好,却忘了自己已是有婚约在身?她们这般行径,与花楼里的姑娘有何不同?别人给点好处,就奉上自己的身体,躺在另一个男人怀里承欢!”
“恶心!下贱!”
他伸出双拳在墙上连捶打数下,手掌处渗出血丝,似也毫不在意。
程诺叹息一声,道:“我还以为什么高明手段,原来如此,无聊,无趣。”
沈渭转过头,见她撇撇嘴,摇着头,大是不屑的样子。
忍不住问道:“你不觉得她们可恨么?“
“这若算是可恨,那这世上称得上可恨之事太多了!首先你就是第一可恨之人!“
”你身为家中独子,随意了结自己的性命,害得二老郁郁而终!然后就是那掳走你未婚妻的歹人,是他做的恶,使了手段占有了她,这歹人才是可恨之人,怎么怪到你未婚妻头上?“
“如今,你又做了与那歹人一样的事,更是可恶可恨!你有什么好气的,简直是可笑至极!“
程诺连看他一眼都懒得看他,背靠着铁柱子,嘴里却说着:“我看你未婚妻才是好人呐,说不定人家是失了身子,怕对不住你,这才不跟你走,你反倒小鸡肚肠,记恨人家,你这样的人啊,活该人家去爱上一个歹人也不……”
程诺口中说着,心神却全神皆备着,耳边一阵掌风动荡,她立刻返转身体,伸出右手抓住了他的脖子,左手点在他腰间大穴。
适才她见他神志激荡,故意激怒与他,又故意背对着他,口中不停地说着,他果然忍不住要过来下毒手。
程诺掐着他的脖颈,在他腰间摸了摸,探到一串钥匙,接着打开了铁笼子,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她笑着上前看着他,挥掌将他推进铁笼子里,然后落了锁。
这次换她站在笼子外面,脸上的笑看起来无辜又纯粹。
但沈渭却一脸愤怒,瞪视着她。
程诺道:“本来我挺同情你的,我也不喜欢那些朝三暮四之人,只是你做事太不地道,屡次想要陷害于我,这就怨不得我了,好啦!本姑娘要走了,你好生在里边待着吧。“
程诺出去后,放了一把火,整个宅子烧了起来。
那些女人全数跑了出来,想走的,想留的,都不得不走了。
程诺在山中遥遥看着那熊熊的大火,拍拍手,心满意足地下山了。
……
郑乾走至燕山山脉处,远远看到山林中升腾着火光,他跃上一棵大树,看到林中有个大宅着了火。
而隐隐着有数人从山上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他拴好马,长啸一声,足下生力,飞奔着上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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