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诺双手笼在袖中,身子站正,笑道:“皓佑,来,我给你介绍一人。”
“他便是我对你讲过的青天寨的强盗头子,郑老大,不知怎的,来朝中做了官。”
话刚落,郑乾单膝跪地,沉声道:“皇后娘娘,叫臣郑将军便可,这郑老大的称呼切莫再叫了。”
朱皓佑拉过程诺的手,道:“皇后,雪天路滑,你身边怎么不留一个人伺候着,天寒地冻,在外面待久了别冻坏了身子。“
程诺微微蹙眉,看他一眼,抽回手,“我身体一向好的很,你不用担心,”
说着转过身对郑乾说:“郑将军,你快起来吧,跪在地上小心湿了衣服。“
朱皓佑脸上浮现一抹冷笑,冷声说:“郑将军平身吧。”
“谢皇上,微臣还有公务要忙,微臣,告退。”
宫道上,刚扫净的雪,又落了一层薄雪。
两人并肩缓行。
程诺还沉浸在见到郑老大的欣喜之中,见朱皓佑脸色沉静如霜,也未加理会,只道他是为政事烦心。
她笑着说:“皓佑,郑乾这人颇为正义,你让他来朝中做官,一定是知道了他是郑家军的后人,此人武功甚高,又善于领兵打仗,你得此一人,定能助你坐稳江山。”
朱皓佑道:“是啊,他确是朕的股肱之臣。“
说完,轻叹一声:”我竟是忘了,你曾经对我提过,你在青天寨时,遇到过一人,你们在山洞中被困过几日,他割自己的肉给你吃,我竟是忘了啊,郑将军便是从青天寨而来的。“
“是啊,那时候,他是强盗,武功比我还高,我一心想要逃走,直到他拼死救了我和那小女孩的命,我才觉得,此人倒不像是强盗,像是一个侠义之人。”
程诺望着天上的飘雪,嘴角含着微笑。
她自是想起她和郑乾在山洞时的场景,郑乾亲她,抱她的事,却是在记忆中留着,不能对旁人讲的。
那时,他一个强盗头子,什么事做不出来?对她做那样轻薄之事,实属正常,如今他不做了强盗,倒是规矩的很。
这样一想,她又忍不住笑了笑。
朱皓佑侧头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笑,眸底变的幽深莫测。
冬日,天黑的早。
宫内的人早早便歇着了。
程诺在长喜殿内守着火炉,手中把玩着两把嵌着一红一蓝宝石的弯刀。
心中想着郑老大是如何从那么高的悬崖瀑布中活下来的,又是如何来到京都的。
做了一段皇后,这宫中越瞧,越是无趣。
她招招手,一个宫女走近。
“我要出去一趟,你们几个给我守着门,谁来就说我睡了。”程诺吩咐着。
“皇后娘娘,您可千万快去快回。”小宫女一听她又要出去,脸皱成一团。
程诺边换衣服边说:“怕什么,这宫里,除了皇上,我最大,皇上都不敢管我,放心吧,我会早些回的。”
郑乾下了朝,从回到府上起,便将自己关进屋里,谁都不见。
他酒量很好,很少能喝醉,此时已是连喝几个时辰。
程诺踏雪而来,轻飘飘落在他的院内。
屋内亮着灯,她朝里边望去。
郑乾正在大口大口喝着酒,桌子上摆满了酒坛子。
程诺推门而入。
郑乾听到动静,一个酒坛子扔了过来,喝道:“谁让你进来的!”
幸亏程诺反应快,酒坛子落在地上碎成几块儿,她忙将门关紧,小声道:“郑老大,是我。”
郑乾喝的醉眼朦胧,目光灼灼地望着眼前的俏丽身影,一动不动。
他以为,这是在梦中。
这是他,醉酒后的幻觉。
程诺这时才看清,室内的景象。
一室的酒气,郑乾靠在桌前的软椅上,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寝袍,黑色绸缎一般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襟口微微敞开,里边古铜色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泽。
他的眼睛像千年的古潭,涌动着脉脉的淡淡的流光。
程诺的心极速往下沉,整个人都随之一震。
这样的郑乾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握了握手中的弯刀,有些困惑这种莫名的悸动的感觉,开口道:“那个,郑老大,我是来还宝刀的,我听常英说,这两把刀是你父亲留下的。”
“什么刀?”郑乾终于意识到眼前的人是真的,但更清醒地知道,她的身份。
他嗓音低沉,带着醉意,慵懒又沙哑。
静谧的房间里,他带着磨砺感的声音一传进她耳朵中,就像当初他贴在她耳中说话一般,她更觉得这样的感觉让人难耐。
她也不说什么,把刀放在了桌子上。
郑乾拿起一把刀轻抚着,他的脸色慢慢沉重起来,“这是我父亲的双刀,怎么在你手里?”
程诺看他冷酷严肃起来,这才放松了些。
坐在他对面,在琉璃碗中倒了一碗酒,喝了几口。
这才将她在青天寨时,见他落入悬崖,给他建了个衣冠冢,在河边的石堆中发现了把镶嵌着蓝宝石的弯刀,后来在京都遇到一个歹人,从他身上取走了这把嵌着红宝石的弯刀的经历讲了出来。
后来,她又遇见常英,是常英告诉她,这两把刀是他父亲的。
“现在这刀物归原主啦,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让我在给你建墓时看到伯父的遗物,对了,伯父的尸首还在青天寨的瀑布旁呢。”
郑乾听她说完,素来坚强的脸上,神色凄然,眼眶红红的,
“原来我父亲离我那么近,当年西南边境战乱,郑家军和先帝前往平定,我那时还小,但父亲带我去了战地,霓裳公主也去了,她比我年长很多,我跟在她身边当跟班,我们偷偷溜出去看两军交战,看到先帝和我父亲的英勇身姿,心神驰往。”
“一天晚上,突然军营起火,涌来很多敌兵,而郑家军却被人下药,全身无力……后来我父亲拼死将我和霓裳公主救出来,追兵来了,他带着霓裳公主逃走,让他的亲卫带着我朝另一个方向逃命,他说他会回来找我……”
郑乾起身,他的脸颊有两行泪。
他克制着情绪低头望了望手中的刀,又回头看看程诺,“老天让我遇见你,也许就是想通过你,告诉我,我父亲回到青天寨找过我,他回去找我了!”
是的,他半日来,都在怨天恨地,为何要为这个女人心动,为何要忍不住想她,为何她,偏偏做了皇后?
他无数次想过,再见到她,一定要将那个身体紧紧抱在怀里,再也不松手,可此时她就在眼前,他却一动不能动。
她是皇后!是少主的女人!
她来还父亲的双刀,是否也是父亲的意思?
罢了!罢了!罢了!
他闭上眼,眩晕的感觉袭来,他脸色痛苦,揉了揉眉心,“多谢,皇后娘娘,找回先父遗物,此恩此德,郑乾没齿难忘。“
程诺见他情绪不佳,自己也不便久留,起身告辞。
一阵冷风钻进,门又关紧。
就如,刚才是梦一场。
郑乾继续喝酒,直喝的酩酊大醉,将桌子上的酒坛悉数推到地上。
门又开了,昏黄的烛光下,一双温柔清秀的眼眸怜惜地望着他。
她将瘫在软椅上的男人的头伏起来,揽在怀中,用力想要把他拉起来,让他去床上睡。
但他太重了,根本拉不动。
这时,他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看见她,一伸手将她抱入怀中,他趔趄着起身,两人倒在了床上。
他翻身压住了她。
刚才那个衣襟半敞,风流英俊的郑乾,这个时候好像化成了一头野兽,目中发出镊人的精光。
程诺翻身出了将军府,突又想起逍遥剑谱,这恐怕也是郑老前辈的遗物,既然走这一趟,一块儿还了罢。
且还有一事,她适才忘了提,常英去寻找他郑乾去了,郑老大应该早点派人找到人家才是。
这样想着,她重又折返回去。
又下起了细碎的雪。
程诺刚在门口站定,就听到一声娇哼,似是受了什么极大的疼痛一般,于此同时,程诺又听到男人一阵阵粗粝的喘息声,像是带着无尽的愤怒和欲火要将整个夜色焚尽。
程诺呆呆站在原地,脚像被冻住了一般。她自知里边的场景是何等香艳淋漓。
她的心里顿时好像被针扎过一般,痛楚一点点蔓延到了全身。
但她随即生起自己的气,郑老大有个女人多正常的事?没有才叫不正常!她为什么会有不舒服的感觉?
她转身要走,却听到一声低吼:“程诺!”
程诺又被定住了,他为何叫着她的名字?这让她不禁勃然大怒,又羞又恼,伸手去抽手中的剑,但脸颊却是一阵发烫,莫名的心跳加快。
她轻声叹息一声,双足一点,飞身跃出了院子。
刚出将军府,一个黑影跟上了她。
程诺一看身影,便知是阿铁。
朱皓佑登基后,便封阿铁为大内侍卫。
阿铁无家可归,吃了这皇家饭,自是最好不过。
程诺的脸被冷风一吹,凉了下来。
阿铁依旧用冷冷的语调说:“皇后娘娘既然出来了,跟阿铁去一个地方吧。”
程诺正是心中说不出的烦闷,便道:“好啊,去哪里?”
“城郊百里外,谷子山。“
两人功力日渐精进,轻功更是了得,发力狂奔,很快便是到了。
程诺从谷底望着上方的山峰,道:“我来过这里,那时我从云南回中原,途经这里时,下马休息,当时我就在上面的山上。“
阿铁蓦然转头,惊道:”是你?“
见程诺奇怪,他接着道,声音已是冷静下来:
“那日,正是我出山洞的日子,我在这里的山洞里,呆了七年,我出来后,看到上面一个白衣人,牵着马,原来是你。“
程诺也是惊讶,忙道:“原来我们早已相遇,你被关起来的地方就是这里啊?“
“嗯,这也是我来此地的原因,之前无心阁还在,我不敢来,现在局势已定,我才敢过来,我怀疑,这里还有被关着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