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内漆黑一团。
霎那间,段若湛的身影便消失在眼前。
“若湛!”
程诺只觉的心也跟着他进了那团漆黑,满心想的都是,若湛有危险!
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为一个人担心的滋味,即便前方有毒蛇猛兽也要跟过去。
她直朝洞中奔去,刚到黑暗处,腰间就一阵火辣辣的痛!
那条如蛇般的铁链,又凭空出现,狠狠地击在了她腰间!
“啊!”她痛呼一声。
“程师弟……”段若湛被铁链卷进洞里,重重撞在石壁上,全身如散架一般,但他一听到程诺的惨叫,立刻挣扎着爬起来,朝她发出声音的方向瞧去。
他习惯性唤她程师弟,可话一出口,他的脑中,登时出现刚刚看到的那抹白,这才又想起,她是个女子!
过去几年,他和程诺在一起独处时的画面快速闪过,他平淡无波的心跳的厉害,当下忘了处境,脑子里都是“他是个女子”的念头。
“哈哈哈哈。”一阵嘶哑的大笑之声传来,似笑却如哭,在这洞中传荡,乍然听到这个声音,两人俱吓的全身一震,魂飞魄散,一动不敢动。
他们已进洞少时,渐渐适应昏暗的洞内,程诺提着心慢慢扭头看,不远处,一个亮晶晶的眼睛正瞪着她。
她大叫一声,跳了起来,颤声问:“你是人是鬼?”问完她想起,他们是被洞里的铁链带进来的,那此人莫非就是使铁链的人?
那声音又是一阵哭笑,这几下哭笑,语调异常的凄凉悲切,叫道:“无人记挂,是人是鬼有什么区别?”
段若湛听出这是一老妪的声音,不知她为何会在此幽深洞穴之中,且言语中尽是悲愤苦楚之意,他悲悯之心大盛,不再恐惧,双手合十。
朗声道:“我们乃天音寺喇嘛,无意间跌落此地,绝无歹意,敢问施主为何在此,可有需要我们帮忙之处?”
“原来是天音寺的人,哼!算是老天开眼,让我临死也能带两个作伴的。”她冷声道,话音未落,铁链又一左一右分开朝二人咬来。
这下他们看的真切,立时跳开,程诺大声说:“你这人好没道理,你死不死关我们何事?若湛,我们走!”
程诺一个飞身,拉着一旁的段若湛朝洞口窜去,还没到洞口,两人便被铁链又卷了回来!
那老妪冷笑道:“只要我活着,你们就别想出去!”说着她悉悉嗦嗦爬近了些,俩人这才看清,她衣衫褴褛,头发花白稀疏,骨瘦如柴,一双腿已变了形,手中握着一条铁链。
“施主你……”段若湛看她每爬一下,都要拖动残腿,忍不住要上去搀扶,刚一动,那老妪手中的链子立时打在他身上。
程诺恼她的狠毒,但眼看着逃不脱她的掌握,眼珠一转,柔声说:“老夫人,我们一起出去可好,你看这洞中黑漆漆的,荒凉的很,你腿脚不好,我们扶你上去,我们天音寺的人都是菩萨心肠,定会好生待你……“
那老妪突然插口:“狗屁!黑心肠、烂心肠还差不多!天音寺、天音寺那帮人害的我好苦……”
话音一转,她厉声说:“你们两个小喇嘛就死了这条心吧!”
“施主可是和天音寺有什么误会?”段若湛听她的语气似是恨极了天音寺。
那老妪却不再答,直盯着程诺看,脸上神情变幻莫测。
程诺心奇,低头打量自己,这才意识到自己穿在外面的宽松僧袍已脱掉,只穿着贴身白色衣物,她已开始发育,肌肤白净,清雅俏丽。
这样一看,除了剃了光头,就是一个文秀少女。
她暗惊,若湛师兄知道了我的女子身份……脸上登时显现女儿作态,余光偷偷打量段若湛,刚才还自然而然站在一起,此刻却说不出的拘束。
段若湛也察觉出她的异样,也顿觉有些无措。
“呵呵,你竟是个女娃娃!好,好,好!“她连说几个‘好’字,话音一转,道:“我给你们一个出路,你若肯为她死,我就放她出去!”
她凌厉的目光看向段若湛。
他们没想到她会提这样的要求,程诺恢复平常作态,大声说:“喂,你这老太婆,动不动就想要别人的命,若湛,我们一起上!”
她正要做势,段若湛却沉声说:“老施主定是吃了不少苦头,我们先不要对她动手……”
老妪的铁链却毫不留情飞来,段若湛和程诺不得不和她斗成一团,几个回合,两人重新跌落在地。
“我说过,你们出不去,除非你愿意为她死,她才能出去。”她爬回了一处石板上,丢下一句话,“给你们半个时辰时间考虑,时间一到,你俩都得死!”
两人离她远远的站着,段若湛转过身,目光柔和地看向程诺,轻声说:“你出去后,就说我失足跌落……”
“若湛!要死一起死,有什么大不了!我们死了呀,还能在黄泉路上作伴,不像有些人只能苟活在这阴森之地,生不如死……”
“程诺,休要胡言……若真只有这一条出路,我……我愿意为你死,说不定也能化解老施主的怨念,也算死得其所。”段若湛冷静又坚定对她说,接着转身对老妪说:“老施主,我愿一死。”
“若湛!”程诺刚出声阻止,就被飞来的铁链击中胸口,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这里没有旁人,你当真愿意?或者是我杀了她,你出去……”
“若湛愿意。”
老妪长笑一声,眼光一动,将段若湛击飞在石壁上,然后重重的落下,片刻后,他再无动静……
约莫过了小半时辰,程诺醒来,看到先前她追踪的白猴也到了洞中。
原来,那老妪平日里就靠这白猴着些吃食度日,老妪看她醒来,放下手中的果子,爬到她身边说:“小丫头,你真幸福,有男人愿意为你死……”
程诺心中一紧,全身的血液都停滞一般,段若湛死了?这个念头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快速看向四周,当她看到地上那个熟悉的身影时,急忙奔了过去。
他的脸色苍白,嘴角的血是那样触目,他怎么能死?段若湛怎么能死?!
这个世上,从此没有这个人了吗?
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对世间万物都怀悲悯关怀之心,良善至纯倒时时让她自惭形秽!
他握着她的手,一丝不苟地写着毛笔字,给她讲诗句时的入神,禅定打坐时的圣洁,淡若清风的俊美面孔……从此,他永永远远离开了吗?
悲恨在她胸口冉冉升起,她一声不响转身,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朝老妪打去!
却,被一鞭打落在地。
“小丫头,你很痛苦是不是?你还没体会到真正的痛苦……你知道被男人欺骗的滋味吗?你爱他,他却抛弃你,背叛你……那才叫痛苦呢……”
那老妪阴狠的眼中,似乎有泪花波动,她举着双手,精神陷入绝望崩溃的巨大波动中。
她道:“二十年前,我和他千里迢迢从中原过来,本想着发一笔横财,此生能无忧无虑相守在一起。
你也许不知,在大理国有一处古滇国遗迹,里边有数不清的财宝,而去那里的路就绘在一本叫《大悲咒》的经书中,这本书在天音寺的藏经阁里,这件事只有极少人知晓,他也是机缘巧合才得知。”
“……我和他乔装打扮,混进了天音寺,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终于在藏经阁中找到了这本经书,却被守寺的人发觉,仓皇间,他把书皮撕掉,胡乱包在一本经书上交给我,
他对我说,事关重大,他先带着经书逃脱,留我与那帮喇嘛周旋,引开他们,谅那些喇嘛也不会难为一介女流,等他把经书安置妥当,再来救我。”
“呵!我真是蠢,竟信了他的话,为了让他顺利逃脱,我拼命和那帮喇嘛打斗,眼看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他定是把书藏好了,可迟迟不见他过来。
我就把身上多带的几本经书都扔给了那些喇嘛,求他们放我一马,可他们依旧穷追不舍,一气之下,我踢翻了烛火,烧了那寺庙,想着他们只顾着灭火,我就有机可乘,那知,那大喇嘛却出手重伤了我,我负了伤,逃到这后山,却又误跌入这隐蔽的深洞里。”
“这些年,我左思右想,终于明白,当年他就没打算再来救我,可他大概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古城地图根本不在那《大悲咒》的经书里,嘿嘿,这是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乐事……”
她不由的笑了笑,却又及时打住,接着说:“我恨那些喇嘛的无情,更是恨他!天下男人都是忘恩负义的东西,小丫头,你有一个男人肯为了你去死,是不是很幸福?”
她阴恻恻的笑着说。
程诺握紧拳头,不忍看,却又忍不住要看段若湛的尸首,她一点不同情这个老妇人,凭什么自己的痛苦加注在旁人身上?她根本不知这老妪遭心爱之人背叛,又被困多年,心早已扭曲,已不是常人所能理解。
“好了,你不必伤心,他没死,我不过是把他打晕了,他气血逆流,没个一时三刻醒不了,等他醒来,我就放他上去,让他再用这铁链子拉你我上去,他都肯为你死,断不会上去后,不管你。”
程诺一听若湛并没有死,心顿时激动的无以言表,就连眼前这可恨的老妪也有点亲切起来,只要他还活着,让她做什么事都乐意。
她静静地等着段若湛醒来,有心情环顾四周环境,山洞颇大,一条地下小河蜿蜒流过,洞内有滴滴答答的落水声,洞内石壁似是被人修葺过,有些铁链、木桩等东西,不知这是做何之用。
这老妪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时而疯狂,时而愤恨,程诺只盼着段若湛赶紧醒来,并不怎么理会。
果真,大约有两刻,段若湛醒转,睁开眼就对上程诺一双清亮关切的眼神,两人都以为此生不复相见,此时再相对,都默默无言看着对方。
那老妪却催促他赶紧上去,让他调整了气息,就扔给他一条铁链,段若湛足尖点着岩石,几个翻跃,费了一番功夫,终于飞身到了地面。
铁链垂了下来。
那老妪让程诺跟在她身后上,她双手紧紧抓着链子,后面跟着程诺,两人都很清瘦,段若湛并不觉多吃力。
眼看就要上到洞口,那老妪的手已经快要伸了上去,段若湛的注意力全被她吸引,那老妪重重的咳嗽两声,跟在她身后的程诺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影闪过,凌厉的风声刮在耳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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