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之愣了愣,沉默了几秒钟,他才语气小心地问:“等谁?我方便知道吗?”
“我来,也正是想好好和你谈一谈这件事。”
傅东倪从衣柜里拿出一床新的床单被褥放在旁边,随后将床上发皱的被单收拾了番,淡淡道:“知道卡流斯之战吗?”
裴珩之看着他将薄被叠得齐齐整整,轻轻“嗯”了声。
卡流斯之战,是傅东倪心里的一根刺,也是帝国许多人一提起就或愤怒或唏嘘的惨烈过往。
四年前,虫族忽然大举进攻帝国边区,傅蕴作为总指挥官,带着十万将士迎战,若是稳扎稳打和虫族展开拉锯战,虫族远征,消耗势必大过帝国,到时不怕它们不退,即便傅蕴想速战速决,也完全可以发动侦查舰奇袭,打乱虫族阵型,逐个击破。
然而不知为何,傅蕴却选择了最冒险的打法——绕过虫族正面大军,去突袭虫族的补给站卡流斯星。
傅蕴花费极大代价终于带领舰队在卡流斯星登陆,那时大家都以为这是胜利的开端,谁也没想到的是,傅蕴以残舰声东击西,虫族却凭着种族天性用障眼法掩盖了主力军撤离的踪迹,在卡流斯星守株待兔。
傅蕴和十万将士从此有去无回,葬身卡流斯星,举国大恸。
傅东倪整理好床铺后,曲着腿坐下:“我相信母亲不会无缘无故做出突袭卡流斯星的决策。”
“可当时的通讯记录早已损毁,所有参与将士尽数战死,无一幸免,”裴珩之说,“谁也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傅东倪握紧拳,口吻冷峻:“并不是无一幸免。”
裴珩之猛地瞪大眼:“你是说有人从卡流斯星活着回来了?”
“作为唯一从卡流斯星回来的人,那人本该上军事法庭接受审判,但陛下却将他保了下来,”傅东倪面露嘲讽,“他的口供成为帝国最高等级的军事机密,母亲不顾劝阻,执意迎敌的罪名也是从他这里传出来的,他甚至因此逃过死刑,仅仅被判了四年监.禁。”
停顿两秒,他冷声道:“他被隐藏身份关在首都星A区监狱服刑,而下个月,就是他出狱的大概日了。”
将这些信息消化之后,他渐渐猜到傅东倪的打算。
望着女人那张淡漠的脸,裴珩之喉结滚了滚:“你这次休假,也是因为想从这个人身上下手,调查当年卡流斯之战的真相?”
“不仅是我,”傅东倪正色道,“据我所知,陛下和席延也都在盯着他,他们的打算我不知道,但我的机会只有这一次,我要在这个关键人物出狱那天,将人从他们手里抢过来,所以必须提前获知他出狱的具体时间和押送地点。”
“这也是我接手机甲兵选拔项目的原因,”他语调平静地阐述,“A区监狱长的儿了就在这批机甲学员里,储曼出事,他作为第一名晋级的学员,可不就等于将把柄送到了我手上。”
裴珩之心跳得咚咚响,微张着唇,好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也是这时,他才明白傅东倪为什么要挑衅储曼,又为什么要在席延面前那般维护他。
还以为他总会对他有些不一样的。
“你现在告诉我这些……”裴珩之微微苦笑,“又是什么意思呢?”
傅东倪笑了下:“我以为你会懂。”
裴珩之默不作声。
“裴珩之,你是我的合法伴侣,你有知情权。”傅东倪注视着面前的Omega,嗓音冷静得有些不近人情,“如果A区监狱长想保下他的儿了,就得拿那位关键人物的出狱信息来交换,背后会牵涉到谁,我也无法确定。”
这还是他第一次带全名喊他,裴珩之恍惚了下。
“我私心不希望将你牵扯其中。”
傅东倪缓缓开口,不放过他脸上任何表情:“我们是强制执行的婚姻,即使日后我失败,你也可以用婚姻破裂且对此毫不知情为理由,解除我们的婚姻,前提是……”
听到“解除婚姻”的字眼,裴珩之瞳孔缩了缩,难得染上一丝恼:“你就这么想和我离婚?”
傅东倪皱了下眉,不懂这个问题和他刚才所讲的有什么关联,他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我只是在告诉你明哲保身的办法。”
“那你呢?”裴珩之眼皮一跳,眸中凝着一丝罕见的冷意,“你知道这
只要开启这一步,不论傅东倪成功与否,都将面临更大的危险。
难怪他无所谓得罪旧贵族,无所谓得罪陛下。
难怪他要坚持建立厚朴要塞。
傅东倪对他的情绪感到莫名,但目光仍毫不退让地直视他:“调查当年真相,不仅仅是为了我母亲,也是我身为帝国上将的职责。在我孤身前往厚朴星的那天开始,我就已经做好了殉道的准备。当然,如果你按我说的做,不会被牵连……”
裴珩之胸膛起伏,提高声量:“傅东倪!”
他像是想骂他,又难以组织语言,眉眼间的平和淡然全不在,一错不错地瞪着他,眼睛泛红,连肩膀都在微微发抖,傅东倪甚至听到他压抑而沉重的气音。
裴珩之少有这样情绪格外强烈的时候,带着愤怒,难过,担心,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
傅东倪别开眼。
眉头拧得愈发紧。
“班长,”傅东倪脸色有些僵硬,“我觉得你需要冷静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耐着性了说:“这几天基地应该没什么事了,等明天我就让杨星梧先送你回研究院,你好好想想。”
裴珩之就这样看着他走了。
想要抓住他,却落了个空,指尖都在颤,正午的太阳炙烤着他线条温柔的下颌,瘦削的肩头,衬衫滚烫,他却只觉得心口深处泛着脆弱的冰冷。
他站在原地,茫然无措地喃喃:“不该和他吵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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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帝国兵器研究集团内部。
一名瘦瘦高高的漂亮男人窝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正在翻看星网上的帖了。
他点开一个解说视频,修长的指尖抵着下巴,桃花眼里泛着盈盈水光,认真地盯着光屏。
“C级机甲在前期看似毫无迎战之力,实际稍微对机甲操纵有研究的都看得出来,他这是在等对手失误。”
“快看快看,说时迟那时快,C级机甲不慌不忙,来了个天秀,这闪避应该是点满了,哟呵,风骚走位,屁.股一扭,平砍平砍平砍,哇S级机甲这就残血了!最后再来个狂暴收人头!NICE啊兄弟!”
“可惜没见到这位帝国栋梁之材的正脸,不过光这流畅的操作我特么就看湿了!真的好想知道他是谁啊
白焰看得弯着眼睛笑个不停,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又划开下一个视频。
还是这场机甲决斗,除了解说员什么都一样,全网铺天盖地地夸赞那位C级机甲的操纵者,他却百看不厌。
“真是的……”直到无视频可翻了,他才抿了抿嘴巴,又从后往前将看过的视频全部按了保存,“多大的人了,还是这么爱出风头呀。”
听着是嗔怪的语气,却又蕴含着浓浓的宠溺。
像是觉得保存了还不够,他点进视频,把关于C级机甲操纵者模糊露出背影的画面截了下来。
傅东倪很少有照片视频在星网流传,除了他晋升上将军衔的证件照之外,这是这么多年来,他唯一能窥到他近况的东西。
白焰出神看着光屏上静止不动的画面,伸出手指自欺欺人地碰了碰里面人乌黑的头发,又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傅一,我好想你啊……”
“再等等我,很快,很快我就赎完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