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了一瞬,南廷玉才道:“嗯。”
这也是他缘何不想和她聊萧重玄的事,是因为不想和她发生口舌之争。
“他放箭伤孤、叛主投敌,又带你逃走,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死罪,孤没杀他已是仁慈至极!”
“仁慈至极……”郁娘攥紧手中的树叉子,抬眸看他,恼怒道:“是不是他还该感谢你?感谢你留了他一条命?太子殿下你那么聪明,你怎么会猜不出来,他缘何背叛……”
想到萧重玄的叮嘱,她口中的话倏然忍了下去。
如果贸然把实情告诉南廷玉,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坏事。
因为滔天之功,也是弥天大罪。
萧重玄的存在就像是一把剑,悬在皇帝头顶上,时刻提醒着皇帝,他曾做过的事!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就只能杀人灭口。
她不确定南廷玉会不会为了保全皇帝的名声,而杀了萧重玄,遂隐忍住所有情绪,转而道:“太子殿下,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看得出来,萧重玄对我来说意义非凡,他若因为我出了事,我难以苟活。”
这话成功气到南廷玉。
即使听到千万次,也早已知道这是事实,可每次听了,还是会被气得五脏六腑都要炸裂。
意义非凡?难以苟活?
她就这么在乎萧重玄吗?
在乎到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他脑海又忍不住想到三年前,她抱住萧重玄,以身为萧重玄挡箭的场景,心脏如被割开一道口子,疼得他脸色煞白。
她何曾这样为他付出过一两分真心……
口中说出来的话分明是在威胁她,可却盈满酸涩和嫉妒:“你放心,他现在还好好活着,但是能活多久取决于你。”
确定萧重玄暂无性命之忧后,郁娘情绪渐渐平息下去,不想再激怒南廷玉,遂闭上了嘴,偏过头,一副不愿再与他多说话的样子。
南廷玉见状,甩下帘子,怒气冲冲离开。
除了萧重玄,她真就什么也不想和他说!
夏日的夜,微风习习,蝉鸣蛙叫不断,萤火虫化作会发光的丝带,飘落到草丛间。
可惜今日它们运气不好,突然被一道充满怒意的剑气吓得惊慌四散,霎时间,半空中浮起点点微芒,如坠落凡尘的星光,甚是好看。
一只胆大包天的萤火虫靠近南廷玉,南廷玉正欲挥剑掸开它,不知想到什么,停顿下手中动作。
他侧目看向马车的方向。
郁娘此刻靠在车舆上,眉眼间心事重重,这时,一只萤火虫从帘帐的缝隙间飞进来,尾巴上的微芒在马车内忽明忽暗。
她伸手去接萤火虫,从帘缝中瞥见外面月光通明,一群萤火虫正向马车的方向而来,她忍不住掀开帘帐,抬起头,这才发现马车四周不知何时围满了萤火虫。
千点飞光,珠玑玉列。
星辰落入凡间,月光敛去夜色。
如梦如幻的夜景,让心中的苦闷和忧虑淡下许多,她唇角微动,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真好看啊。
就像是梦里的画面。
只是没多久,她便看到远处两个侍卫努力将萤火虫引向马车的场景,她唇上笑意僵住,嗖的一下放下帘帐。
不消多想,就知道这俩侍卫是奉谁的命令了。
幼稚小儿。
“殿下,我们还要继续驱赶流萤吗?”侍卫踟蹰问着话。
南廷玉看着放下来的帘帐,面无表情道:“不必了。”
真是难伺候。
罢了,他男子汉大丈夫,不与她计较!统统不计较!
今夜本打算赶到下一次处驿站再休息,因着这么一耽搁,只好原地扎营歇脚。
南廷玉收拾好情绪,回到马车时,看到郁娘正询问马夫小溪在何处,马夫指了方向,她便抱着手中包袱,作势要过去。
他长剑一拦,挡住她下马车的动作,眼神睨向马夫,马夫忙识趣起身离开。
他看着她手中的包袱,拧眉道:“你又要去小溪洗澡?”话语里有着一丝幽怨和责备。
郁娘一愣,心道,他怎么知道自己“又”要去小溪里洗澡?
旋即不知想到什么,她脸色忽变,恼怒瞪向他,所以四年前铁骑军行军路上,她在小溪里洗澡他是知道的?
或者来说他是看得见的?
南廷玉也察觉到自己暴露出了什么,忙轻咳一声,岔开话题:“溪水寒冷,不宜洗澡,孤让人烧上热水,送到马车上。”
正值夏日,哪怕什么不做,身上也会出一层黏糊糊的汗,晚上不擦身子,根本难以入睡。
郁娘闻言,没有拒绝,却还是忍不住出声挖苦道:“那殿下等下还会再装瞎吗?”
南廷玉气到失语:“……”
热水很快烧好。
郁娘将巾帕放到热水中浸湿,再拧干,一寸寸擦拭着身体。
深夜,万籁俱寂,马车内的声响很是清晰。
南廷玉就坐在外面,听到淅沥沥的水声,脑海浮起二人曾经在东宫,声色迷乱的种种,没一会儿,他双目幽敛,呼吸沉重,喉咙不住上下滚动。
有侍卫走过来,将水壶递给南廷玉,殷勤讨好道:“殿下是渴了吗?卑职看您一直在咽口水……”
南廷玉僵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