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娘听到御医这话,心中觉得奇怪,面上不敢表露出来。只当是腹中孩子尚小,御医诊断有误。
惠娴皇后一时没作声,视线看了一眼郁娘,又抬头看向正中间的如来雕像,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莫辨。
片刻,惠娴皇后唇角露出笑意:“既然有了身子,那往后便不必晨起诵经,郁娘子你且回房歇息吧。”
郁娘身子还在难受,时不时想干呕,闻言倒也没有推脱,起身向惠娴皇后福身致意:“多谢皇后娘娘体恤,那妾身便先退下了。”
“嗯。”惠娴皇后微微颔首,又道,“烦请两位医师为她开一些安胎补身子的药。”
“遵命。”
郁娘随两位御医出去,没看到身后众人脸上复杂的神情。殿中有些世家主母已经猜到她腹中这个孩子的未来下场,心中忍不住叹息。有些尚不懂的,还在这里恭贺惠娴皇后要做祖母了。
惠娴皇后只淡淡笑着,并未多回应。
少焉,朗朗梵音声再次响起,盘旋在佛堂上空,回荡不休。殿中,神龛香烟缭绕,一众虔诚的面庞深陷氤氲中,模糊了真假虚实。
郁娘从御医那儿拿了养胎的药,没忍住又问道:“两位医师,我腹中的孩子已有两个多月吗?”
“是。”
郁娘不死心道:“会不会诊脉有误,实际上我腹中的孩子不到两月?”
“若是如此,滑脉便不会这般明显,你这腹中孩子瞧着,至少已有两月。”
郁娘心一顿,没再说话,神色凝重谢别御医。与她不同的是,苗苗面上却难掩激动之色,围着她手舞足蹈,左右欢呼。
“郁娘子,一定是你昨天拜的送子观音显灵了,哈哈哈……你马上就要当娘亲了,咱们太子殿下要做父亲了,哈哈哈……”苗苗高兴到语无伦次,“郁娘子,要把这件喜事告诉太子吗?我来说吧,我现在立即回东宫一趟。太子殿下如果知道了,肯定万分高兴!”
郁娘连忙按住苗苗的手:“先不说,等过几日再说吧。”
她心里现在没谱,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御医开的安胎药和裴老先生原先开的药,她都没再喝,心中琢磨,还是寻个机会,找个江湖郎中看看。
大抵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晚上郁娘做起噩梦,梦到南廷玉提着一把沾血的剑,眼中杀气腾腾,一步步逼近她,质问她奸夫是谁。
她吓得缩在墙角,哭哭涕涕求饶:“殿下,妾身真的没有奸夫,妾身是……”
那冤枉两个字还没说出来,便见一股血水喷涌而出,她似乎直接被抹脖子了,当场一命呜呼。
死后,梦境还没结束,她又顺势做了第二个梦,梦到她来到阴曹地府,见到了萧重玄。
她已经快记不得萧重玄的模样,自来到长乐宫后,很少再看萧重玄的牌位,因为心中觉得愧疚,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萧重玄。
阴曹地府相遇后,二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过了许久,只有一声“对不起”响起。
这一世,终归是她对不起他。
次日,郁娘醒过来,眼角还有残留的润意,心口闷闷的,喘不过来气。
她摸着腹部,窝在被子里,久久也没有动弹。
惠娴皇后免掉她每日晨起诵经的任务,她不用早起,只是被窝越睡越凉,都城的冬天是真的冷。
下雪时还不觉得冷,化雪时感觉寒意似是从地面丝丝缕缕攀附上人的身上,即便穿再多的衣裳,裹再厚的袄子,也难抵挡寒气入侵。
晨间,两位御医又奉惠娴皇后的命令过来问诊,现在他们每日会问诊两次,对她关心得紧。
寺庙这边也为她单独备了荤菜,甚至昨日连夜将地上的积雪全部清理干净,只因怕她摔倒。
她用过斋饭,心情依然未见好转,那股隐秘的不安始终堵在她心尖上,总觉得忽略了什么,脑子如今跟浆糊一般,稀里糊涂。
她不想回厢房坐着,便和苗苗在寺中散步,想着吹吹风,兴许能清醒一些。
伽蓝寺很大,佛堂大大小小有二十多个,另有南北两座佛塔,巍峨伫立。
钟鸣声和梵音声连绵交织,悠扬盘旋,却显得晨间的寺庙更加幽深宁静。
散步过程中,苗苗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左右照看她,不准任何人靠近。
路过的佛徒见苗苗这般滑稽夸张的模样,皆眼神愕然,又透着些荒诞,就跟看猴子一样看着她们二人。
郁娘有点尴尬,劝道:“苗苗,你不必紧张,如平常那般走路就行了。”
“不行,郁娘子,你现在正是脆弱的时候,我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保护你!”
郁娘:“……”见苗苗这般认真,没忍心拒绝苗苗的好意。
二人又沿着回廊,继续向寺庙深处而去。
走至偏僻处,本以为已经到头,没想到这里间竟有一间小小的佛堂。
这间佛堂相较于其他佛堂,不算大,却布置的很别致。
房檐上积雪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暖阳照在黄色砖瓦上,溢出流光,似金砖墁地。佛堂内,墙壁两侧挂满长幡,幡上写有经文,正中间是一座观音像,观音像前方立着一块无字牌位。
郁娘和苗苗心中好奇,走进去仔细观赏,见地面不见一丝灰尘,排位前两根立香正在燃烧,弯弯曲曲的烟灰悬而未落,想来方才佛堂内还有人。
苗苗左右打量着牌位:“好生奇怪,这佛堂前怎么会立一个牌位?”她看了半天,也没在牌位上看出一个字,“还是个无字牌位。”
郁娘则盯着眼前的观音,隐约觉得这观音像从姿势和服装皆有点奇怪,同这寺庙其他观音像不同,她道:“这里倒像是香客私下供奉的佛堂。”
她走上前几步,看见观音两侧砌有鱼池,池水清澈,能清晰看到池中置有石头、水草,鱼儿穿梭在石头和水草之间的场景,自由嬉戏。
苗苗惊道:“怎么还有人在佛堂养鱼啊?”
“是啊,这是什么习俗……”郁娘喃喃。
这时,池中忽然有一条鱼跳了出来,摔在地上,不停的挣扎。
郁娘见状便俯下身将那鱼儿捧起来,正要放进鱼池中,身后忽然响起来一道严厉的斥责声。
“你们在做什么?!”
郁娘捧着手中的鱼儿,转过身,便见到素来泰山压顶依然面不改色的宣母此刻脸色阴沉,怒气冲冲向她走过来。
“你对我的鱼池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