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这鬼子也够狠的,这城里面还有没有撤离的日本兵,他们狠起来,连自己人都炸,料想也是急了,1万多人攻打2千多人把守的小小县城,打了三天多了,纵然有着优势的火力,依然是久攻不下,换谁都急,他们想进攻徐州,必须先拿下滕县,这是必经之地。
在日本人的无差别轰炸之下,墙根处,反而是一个安全的死角,两个小时之后,炮火终于停了,本就破烂的县城这下子更烂了,想想年前提前撤走的那些有钱人,他们也太明智了,特别是送我家具的那布店老板,他的家具如果不送给我,这会儿也炸成粉末了,不是估计,而是必然。
县城里依旧到处在着火冒烟,断墙全部焦黑,我们的浑身上下也是漆黑,脸抹得跟鬼一样。
再密集的轰炸都有人活下来,轰炸结束之后没多久,城里又响起了枪声和手榴弹爆炸的声音,这是守城的兄弟和进攻的鬼子接上火了。
日本人坦克成群结队地从东门外开过来,我的嗓子都喊破音了:“坦克来了!有十几辆!”
血肉之躯终究无法与之抗衡,张团长下令快速分成几个战斗小组,向指挥部方向运动。
驻守指挥部的留守部队伤亡也是很大,都是日军的轰炸造成的,将近一半的伤员死了。街道上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有国军的,也有日军的。
张团长下令让我们抬着伤员走,可那些重伤员却不愿意拖累我们。
其中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说:“带着我们,大家都走不脱了,我们还有手榴弹,可以和鬼子一命换一命。”
川军不愿丢下自己的伤员,伤员们不约而同地抽出手榴弹,拉线挂在手上,如果我们不走,他们就要拉弦了。
大家给他们立正敬礼,含着泪离开了。
因为我怕不怕死人,这么说吧,满大街趴着躺着的都是死人,有时候都得踩着尸体走路,死人被冻得邦邦硬,跟死猫死狗没有什么两样,打仗的时候人命都不如一把子弹来的金贵。不是不怕,而是麻木,活人把死人当成木头橛子,跟碎砖乱瓦没有什么区别,甚至都要拿尸体来当掩体。幸亏当时是冬天,不然满大街的尸体能把人熏死。
我当时心想,都是不认识的人,死了就死了吧。那些受伤不能动的人才可怜呢,躺在那里慢慢等死,有流血流死的,有冻饿而死的,有疼死的,还有受不了自杀的。
后来我们才得知,其中在这个院子里的将近100号伤员,在我们出去后没多久,就被日本人给包围了,为了不当俘虏,他们最终选择了拉响手榴弹自尽,换作是我,那时候我也会这么干,我的骄傲不允许我遭受屈辱的折磨。
张团长把部队分成两部分,他亲自带领一部分去寻找师部,另外一部分让杨娃子带队,一边攻击前进,一边收拢部队,约好在南门附近集合,那边的鬼子数量相对较少。
我早就把机枪给拆了,零件都给分散扔了,现在用的是日本人的三八大盖,腰带上挂着三个子弹盒,一把盒子上,身后依旧背着两把刀。我始终坚信,手上武器越多,活命的机会越大。
我,乔木匠,割猪蛋的军医还有常先生四人一组,沿着街道向西南方向进发,临出发之前,我们还约好了口令。
我脚上的棉鞋实在已经穿不住了,前面漏蒜瓣,后头漏鸭蛋,无奈之下,只能忍住了恶心,从鬼子尸体上找了一双大一点的胶底鞋换上。
陆先生的长衫,也不能替他维护任何体面了,已经烂成了破布条,再加上整个人蓬头垢面,跟乞丐相比,基本没有什么两样了。
出发没多久,就听到坦克发动机的声音,我们赶紧找了一个炸烂的断墙猫了下来,头都不敢露,一直等到坦克的声音远了,我们才站起来继续前进。
现在的任务是保命,而不是跟鬼子拼命。
一路上随处可见衣衫破烂的川军尸体,包括他们的尸体也是破烂不堪,路过他们的时候,我们都不忍低头多看一眼,感觉多看一眼就是一种罪过,我们能做的,就是不打扰他们,大步迈过去,或者绕过去。
当然,如果遇到鬼子的尸体,我们不光要踩上几脚,刺刀也要在上面戳一戳,反正也费不了多大力气,就当是把刺刀磨一磨了。
我们前进的速度并不快,一方面是因为脚下都是碎砖头烂石头,另一方面,是因为我们又饿又渴,双腿拔不动。
好在我们找到了一口水井,抱着一块大石头丢进去,砸破上面的冰,用乔木匠的绑腿吊着日本的人的钢盔,从里面打了一瓢凉水,也不管那水凉的刺骨了,先混个水饱再说吧!
乔木匠在井边一个川军兄弟的尸体上翻来翻去,我以为他是在找子弹,结果他除了找到几张零钱之外,还翻出一个小纸包,指甲盖那么大,乔木匠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揣进口袋里,我问他找到啥宝贝了,他回答我说:福寿膏。
这个玩意儿我知道,以前闹肚子的时候,只要用针尖挑那么一点就水喝下去,腹痛的毛病立刻就好。点着火当烟抽,听说还可以让人有升仙的感觉。
我们决定休息一会儿再走,乔木匠拿出那包福寿膏,用手捻了一点出来,用草纸卷上,让我抽。
我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我怕上瘾,而且我知道这东西抽上几口,一点都不顶饿,不如留着肚子,等会儿找点吃的。
乔木匠有点失望,他从腰里抽出一个烟袋,把那点福寿膏放进去,用火柴点着,吧嗒吧嗒抽了几口,看上去十分享受,居然在井边飘飘忽忽地晃荡起来。
割猪蛋的军医气得要命,抡起巴掌,对着乔木匠一顿狠抽,边打边骂:“你个不争气的玩意,成天到晚就知道抽大烟,你要是把这点儿东西留着,万一遇到啥紧急情况,说不定还能救命呢!”
乔木匠挨了几巴掌,也不生气,嘿嘿一笑,继续吧嗒吧嗒抽他的烟袋。
割猪蛋的军医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个干馒头,掰成四瓣,分给我们每人一瓣,他自己也留了一瓣。
我三口两口就把那馒头给吃了,说实话,那馒头硬得能崩掉牙,不过吃进肚子里,多少能起点作用,最起码,不那么饿了。
乔木匠吃完馒头,继续抽他的大烟,军医说他也想抽一口,乔木匠不给,两个人差点儿打起来。
我和陆先生一阵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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