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军官让我们叫他杨排长。
我问他:排长是不是很大的官。
他说:比班长大!
我又问:我啥时候也能当官?
他很不耐烦的回答:等我们死光了!
有几十个川军正在埋葬尸体,杨排长,把我们两个带到另外一人身边,让我们叫他张营长,大名叫张大林,不能随便叫。
那个张营长看了我们一眼,继续用铁锹往一个坟头上拍土,头也不回的问:“杨娃子,可是你拉来的壮丁?”
杨排长回答说:“自己要来的,一个教书匠,死了老婆孩子,一个方脑壳,丢了平板车!”
教书匠是指陆先生,那方脑壳肯定是说我了,我问杨排长:“方脑壳是什么意思?”
陆先生替他回答:“他说你脑瓜子灵光,还会铁头功。”
我很高兴,暗地给杨排长竖起大拇指,这当官的真了不起,我都没说,他就知道我是练过硬气功的,而且头脑灵活,人打小就特别聪明。
张营长头也不回,丢下铁锹,整理了一下衣服,在坟前站好,敬了一个礼。
然后冷不丁的对杨排长说:“你现在是二连长了!”
杨排长指着那个坟头高声问:“二林死了?”
张营长没有回答他,弯腰捡起铁锹,一把盒子枪,指着一个方向对我们说:“那边死了十几个人,自己去找把枪吧!”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杨排长站在原地,脱下帽子,朝着坟头鞠了一躬。
陆先生问:“这大林,二林是亲兄弟吗?”
杨排长擦了一把眼泪说:“亲的!兄弟四个,已经死了两个,老三在山西战场死的。”
我有个疑问:“亲兄弟死了,营长咋不哭两嗓子?这我们老家,死人家属一定是要哭的,不然下辈子会投胎当哑巴。”
杨排长瞪我一眼:“哭啥子嘛?能把人哭活地话,我花钱请你娃使劲哭!找枪去吧!”
我又问他:“连长是不是比排长大?”
他刚点了一下头,我就接着说:“这升官太容易了!只要活下来就行呗?”
这下两个人都斜眼瞪我了,我感觉很委屈,我说的不对吗?
我和陆先生都分到了枪,不过我还是心心念的想要一把大刀。
我问杨排长:哪一个师长?
他指着前面正在指挥抢救伤员的军官对我说:“那个圆脑壳的就是王师长了!”
我又问他:“师长的官有多大?”
杨排长有些不耐烦的回答:“比营长的官大一点!”
那我就放心了,我直接快步朝那个圆脑袋的师长走过去,到他跟前开口问道:“你是师长吗?”
那人回头看了我一眼,笑着说:“我就是!小娃你要做啥?”
我当时也不怕他,指着他马背上的大刀说:“听俺排长说你有一把宽背的大刀,我想要!”
他居然哈哈笑出了声,真的就把刀取了下来,然后对我说:“我这把刀可有18斤重,你娃如果耍得动,我就送给你了!可吹不得牛!”
我拍着胸脯说:“别说18斤了,80斤我都耍得动!”
他把刀扔给我,让我耍两下给他看。
还别说,真的很趁手,刀把是实心的,抓在手里不会感觉到前面的刀刃太重,用我师父的话说,就是平衡性好。
我就在原地耍了一趟刀法,好多当兵的都围上来看,这让我想起摆摊耍把式卖艺的时候,人来的越多,我们耍得越来劲。
我耍完刀,气不喘心不慌,很得意地对师长说:“说话算话呗!”
师长拍着手说:“行行行,老子小看你娃了!你今年多大了?”
我直接回答:“虚岁16了!”
杨排长跑过来一把打在我后脑勺上,气呼呼的说:“瓜娃子,你要先说报告王师长!”
师长一点都不在意,反而疑惑地问:“你娃吃啥子长大的?16岁就这么大个子了?”
我说:“吃玉米面饼子,煎饼咸菜,老鼠长虫我都吃过。我想问一下,我什么时候能当官?”
我这一句话把周围人都给逗笑了,这时候走过来一个个子比较高的军官,看年龄顶多30岁,他问我:“为什么想当官?”
他的口音跟其他人都不一样,鼻音有点重,一哏一哏的。
我回答说:“我听人说,当了官就能吃香的喝辣的!”
其他人又跟着笑了。我不知道他们笑啥。
这个年轻的军官笑呵呵地说:“只要你能砍死一个鬼子,我让你当班长,能砍死十个,我这个团长让你来干!怎么样?”
我说:“行,江湖规矩,咱击掌为誓!”
说完我在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示意他跟我击掌,那人愣了一下,然后也学着我,朝手心吐了一口唾沫,跟我击了一下掌。把旁边人恶心的不行,杨排长还假装要哕,真是没见识!
天上飞机又来了,不过,没冲我们来,而是朝着城里去的,不停地下蛋,城里瞬间浓烟滚滚。
王师长大手一挥,下令说:“快速去城外布防!外围阵地破了!”
杨排长把我拉回队伍,着急忙慌地朝城北方向跑。
等我们到了城北,没来得及休息一下,就丢下身上的东西,开始挖沟,他们说这叫挖战壕,可以躲炮弹的。
挖坑这个活咱熟悉,在家里没少干,可是在这结冰的土地上挖沟,确实很费劲,得用铁镐凿一层,再用铁锹铲一层。
速度快不起来,等我们把沟挖到半人多深,天已经黑下来了。我肚子饿得咕咕叫,就问身边的人:啥时候开饭?
那家伙开口就说我是饭桶,气得我想揍他,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是人总要吃饭的嘛,不给饭吃,我当啥兵呢?不如回家继续拉车。
晚饭当然有了,而且还不错,是猪肉炖白菜,配的大米饭,这可是好东西,我们这里不种大米,我这么大,只吃过几次,还是我跟着大哥在外面唱莲花落的时候,主家给的。
可是有个大问题,我和陆先生没有碗。
看着其他人吃的喷香,我们两个干着急,杨排长踢了一脚身旁的一个人:“乔木匠,把你在山西捡来的狗食盆借给两位兄弟。”
那个叫乔木匠的家伙不情愿的放下自己的大碗,在身旁的扁担筐里翻了一圈,递给我们一人一个猪腰子一样的绿色铁盒子,嘴里念叨着:“用完别忘了还给老子!”
这帮四川人真是奇怪,都是自称老子。老子我从来都不这样说!
菜炖的很辣,确实又很香,毕竟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次猪肉,以前俺爷出门吃大席的时候会给我带回来两片肉来解馋,这两年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办大席也很少见到大碗的肉了。
人都吃不饱了,哪有剩菜剩饭喂猪啊?碰上年景不好的时候,麦麸子都要用来烙煎饼吃,那时候猪瘦得都跟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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