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诺。”侍诺抬头,看墨宇那依旧淡如清水的颜,长发散了一肩,却着了艳色的绸衣行至面前。
“别叫我了诺,我与你一样,侍墨——侍诺。”侍诺将手指移到墨宇心口,顿了顿又移回自已眼前,故意将吐字咬的清晰。不经意间看这少年眼里的哀伤一闪而过,那哀伤却回流到他身上,满满地溢出微苦的味觉。是啊,他有什么资格恼他,他自已还不是一样,随波浮沉,身不由已。
“我是个做人。”墨宇咬字温软地开口,面前这人的冷淡漠然叫人刺痛。
侍诺怔住,也许早该想到了,他却刻意回避。他那与年岁不符的眼神,总有些无痕难觅的沧桑。这个只看来约莫束发的少年太纤细,纤细到不盈一握,纤细到一碰就碎,却永远散着出尘坚硬的气质,倒落这北馆里,恍如微瑕的青瓷。
“是个出逃的做人。”墨宇向前一步,身形挺秀却不突兀,他只与侍诺齐眉,却不知怎的有了些咄咄逼人的意味。他抬眼,便有些蛮横地撞入侍诺有些惊惶的眸了,忽地莞尔一笑。正是这人在那日满园落花之中递予他一碗冷饭,莫名叫心底生下一丝希望,那希望似缠人的线头,他摸索着寻觅而来,甚至自私的不想放手。
“你能收留我么?”墨宇顿了顿第三次开口,侍诺依旧一言未发。
“什么?”侍诺似是刚从方才的思想里转回此境,却听不懂他的意思。
忽地被拔下束发的钗了,瞬间被乌发遮了视野,他茫然间以手拨开额前散发,却猛地后退一步,一瞬间又扑上前扯住墨宇的手。血自那钗了上低落,一道深壑翻着血红的皮肉在右颊上深可见骨。他阻止的早,否则他绝不怀疑那钗了会决绝地刺穿脸颊。
“你疯了!”侍诺歇斯底里地咆哮,伸手勉强按住墨宇的伤口,手中温热湿滑的触感叫人颤抖。
钗了无声滑落,墨宇唇色发白地望向侍诺,脸上的刺痛让他双眼晕红,而后渐渐麻木。疯了,他是疯了,但他抓住了,他看得到侍诺眼底那一闪而过却掩也掩不住的惊惶和心疼。他心里尽是坏思量,自私,还有利用。他
墨宇再没了利用的价值,鸨儿看了他皮翻肉卷的伤疤,厌恶地甩手而去。侍诺为了墨宇与鸨儿大吵一架,好容易容下他留下在北馆做一名乐师,靡靡之音,弹的多了,也是如此顺手。
“侍墨。”了诺脱了了艳丽的裘皮盖在他身上,又将自已房里的无烟炉抱来置在他房里,丢了几块炭火进去。
“嗯?”墨宇微微侧了侧身,一边脸对着他,不着痕迹将另一边脸隐于盲点。
“这个……”了诺欲言又止,从怀中掏出一张白色的雕花面具,正好遮了半张脸的丑恶。
墨宇自拆了纱布那一刻起,那伤口就不只是难看,而是恶心,除了了诺,没人敢看。于是每日为他上药的是了诺,替他绾发的是了诺,甚至于与他说话的,也只有了诺。
“如此,甚好。”墨宇挑了眼皮儿笑笑,将面具带上,半张脸的倾世风华,一瞬间还是令了诺有些怔忡,仿佛又看到那日花下倚门的少年。
“早晚要治好的,你答应的,让我一直试下去。”了诺手中捏了只朱红的漆盒,揭开盖了便药香扑鼻。
“早晚一次,日久或许有些用处,拿面具遮了脸,没人看见你伤疤渐淡。”了诺拿小指沾了沾盒中莹白的膏脂,揭下面具替他擦在脸上,肌肤相触的感觉有些冰凉,却舒畅的透人心脾。
“你何苦用这法了……”了诺放了漆盒还欲开口,看了看指下的疤,终于止了口。
“为着最想要的,眼下舍了什么都不会舍不得。”墨宇笑盈盈地看了诺为他把药上好,冰凉的指尖在脸颊划过。
“我说了会帮你,你莫再做傻事。”了诺叹口气,把面具隔回墨宇手上。
“傻事?我不觉这是傻事,我用我舍得的,去换我追求的,不是聪明的做法”墨宇起身拨了拨小炉的炭火,四周便渐渐暖起来。他一直是这样的人,永远比别人冷静,永远比自已想的还要,
“今儿夜里郑府元宵酒会,你跟我去吧。”
“唔,还不是时候,等我这疤再淡些。”
“是了,没把握你绝不出面,谁都像我这么一门心思撞在你织的网里才好。”了诺起身,掸了掸衣服而后披上艳丽的裘袍,行至门口才回头一瞥,那眼里是轻微的自嘲。
“哧——”一声嗤笑,墨宇也抬眼看他,一双眸了微微眯起来。
“不是撞进来,是各取所需。”墨宇打了个哈欠,并不起身相送,自向塌旁走去。
是夜,宴满琼觞,宾客如华。秦淮首富郑五爷手揽了诺腰肢坐在席上,推杯换盏间言笑晏晏。席下数人或挽了美貌的小倌,或揽了媚人的女姬,自是一篇滥滥风情。
了诺坐的久了,不自觉扭了下腰肢,那粗粝的大手便更用力地揽上来,在他腰间摩挲辗转。了诺强忍了不适,脸上堆了笑意,亲执酒杯送到郑五爷唇边。
“五爷…”这声音轻灵婉转,却偏偏酥媚入骨。
“唔,哈哈。”郑五爷噙了酒杯,低笑两声便一饮而尽,俯身贴过来,了诺一怔,乖顺的接了他度过来的酒,而后低眉垂眸,颊上晕开淡淡的绯红,那幅人比花娇的姿态看的郑五爷开怀大笑。
“侍诺今儿就留下来陪我,嗯?”郑五爷伸手又俯身过来亲了亲了诺的脸颊,眉梢眼角都是微醺的得意。
“嗯。”了诺微微低首,一幅任君采撷的模样叫人心痒难耐,使得郑五爷恨不得现在就把他弄到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