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从未见他那么开心过,在纪先生面前,甚至有了几分孩童之态,全程陪伴左右的怀珠从小耳濡目染,自然能与他们同声同气,同饮同聊,好不热闹,一顿饭,足足吃了两个时辰。
阿南埋头斟酒,并非瞧不见怀珠不时拿眼睛往她这边看,但只当个看不见。
纪先生到底上了年纪,即便再高兴,也不胜酒力,他起身舒展筋骨,对他道:“韫玉啊,老头儿我不胜酒力,得回去歇了。”
说罢便示意怀珠搀扶自己,怀珠虽有些迟疑,但还是上前扶住父亲,临走前,她回头对阿南笑道:“韫玉今日也多饮了几杯,我分身乏术,就有劳妹妹费心了。”
阿南没有答话,只略微向前,跟在他们父女俩身后出了主屋。
推说醉酒的人出了主屋,起先还有几分趔趄,后来便已走得稳当,那小童过来搀扶着,便健步如飞了。
怀珠刻意放慢了步子,待父亲走得远些,就低声对阿南道:“我甫入这庄子,四处不大熟悉,有劳妹妹带我四处转转可好?”
阿南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兀自软软一笑,并未去看她的眼睛,只道:“姑娘恕罪,奴婢还有差事未办完。”
说罢,也不去看怀珠,便要离开,欢儿一个箭步往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冷笑道:“南姑娘,主子姑娘不过好性儿与你说话客气了些,你便真当她好欺负不成?”
阿南低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还真是忘了,姑娘是只管服侍主君便能在这庄子上呼风唤雨, 哪里需要给主子姑娘好脸色?”欢儿又向前逼了一步,几乎贴着阿南。
“欢儿!我就是太纵容你了!跪下!”怀珠斥责婢女到声音,也温柔到骨子里,听起来不像是责备,更像是关心,“给南姑娘道歉!”
欢儿不悦,却还是噗通一声跪下了,恨恨地对阿南到:“奴婢该死,冒犯姑娘。”
阿南错了身,站在主仆俩身后,躬身对怀珠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怀珠一个人伫立在原地,双手背在身后,静静地看着空荡荡的场院,听着怀珠絮絮叨叨数落阿南对主君如何如何投怀送抱,又是如何如何将昕云庄搅弄得天翻地覆,淡淡一笑。
翌日一早,春月过来送早饭,他颦眉:“阿南呢?”
春月笑道:“姑娘昨日夜里同玉婶儿起坛子,贪杯多吃了些,这会儿还睡着呢!”
他想到她的酒品,以及那些令人血脉喷张的慵懒,顿时脸色一沉。
春月自然没注意他的脸色,似是想起昨夜的情形,忍俊不禁道:“看着南姑娘平日里只会算账,也不见爱个写诗念词什么的,这头吃醉了倒是喜好风雅之事,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懂旁的,念来念去就那么一句而已。”
“哪一句?”他无奈,摇了摇头,问。
小丫头点头,笑道:“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盯着空无一人的长廊,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