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人勒紧裤腰带供养长兄一个读书人。
就这,长兄还每次回来都埋怨家里太穷,没办法让他去州府的府学读书,没办法得到更好的夫子教导,没办法结交更多的有权有势的同窗,没办法得到最新的考试消息。
长兄埋怨都是因为这些,才导致他多年未中举。
在宁家老二多次争吵之下,宁老头终于烦不胜烦,同意分家。
其实这分家,并不是真的分家。
因为大辉朝的皇帝,以孝治天下。
朝廷规定,父母在,不能分家。
况且,宁远才的秀才身份,虽然朝廷发给的廪米不多,都不够宁秀才自己嚼用的。
可这秀才身份,却有一个天大的好处。
大辉朝立国日短,前朝末年兵乱时,很多读书人跟着那些泥腿子造反,死于乱兵之中。
本朝建国之初,很缺读书人做官。
因此本朝的几位皇帝,都很鼓励人们读书。
并且一改商人子不能科举的规定,本朝除了罪犯之子,不论士农工商,都可以参加科举考试,改变家族命运。
这家有秀才公,最大的好处就是秀才家可以免除赋税和徭役。
当然兵役不能免除。
这赋税和徭役可是一项大的负担。
不说远的,就说这宁家,要不是每年可以免除这些,单凭那几亩薄田,根本养不活这几个孩子。
宁家老二说了,好处他想继续享受,却不愿意再继续白白供养长兄,去考那遥不可及的举人老爷。
因此最后,五年前,在宁氏族长的主持之下,宁老头分家了。
宁家的祖上留下的十二亩良田,一分为三。
宁秀才家四亩田,宁老二四亩,宁老头老夫妻四亩。
老夫妻跟着谁,他们的地就归谁种,产出就归谁,另外一个儿子,不需要另外给老夫妻养老钱。
至于将来宁老二有了孩子,宁老头夫妻也得像给宁老大家看孩子一样,给看着。
百年之后,老夫妻的四亩地,两个儿子均分,后事由两个儿子一起承担。
至于那些产出少得可怜的,看老天爷赏饭吃的旱地,则一分为二。
离家近的那块旱地,唤作西山坳的,连着周围的山林,分给了宁家老大。
离家稍远的那块旱地,叫做蝎子尖的,连带着山林,分给了宁家老二。
至于老两口手里有些钱财,拿出来另盖一处宅子。
和老宅一起,两家抓阄,来决定谁家住哪里。
最后宁家老大媳妇手气差,抓到了新房子。
为什么说抓到新房就是手气差呢?
那是因为所谓的新房,其实因为钱太少,而人口又多,因此需要盖的房子也多。
只能偷工减料。
自家住的房子,这盖好后都要传代的,偷工减料也不能影响安全。
因此狡黠手巧的宁老头,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木头用旧料。
他自己就是木匠,泥瓦匠的活也能干。
这新院子的房子,用的石料,都是他带着儿子儿媳和孙子孙女去河里捞,山里捡的。
木头都是他去收的人家拆老房子拆下来的,本来要当柴烧旧木头。
他用木柴的价格买下来。
他自己一双巧手,带着当时不到十岁的孙女宁杨墨。
爷孙俩七鼓捣八鼓捣,赋予了那些老木头以新的价值。
这也是为什么才盖起来几年的新房这边,看上去还是像一座老宅院,处处透着那么一股子腐朽之气。
这次分家表面上看着公平,其实不然。
不说宁老二家其实只有两口人,那几亩地只供养二人吃喝,绰绰有余。
反观老大这里,有四个孩子要养,最大的长女才十七岁,长子十三,次女九岁,最小的儿子才堪堪五岁。
只有长女和长子算个劳力,能下地干活。
宁老大夫妻,加上四个孩子,六口人也是那四亩地和一些贫瘠的旱地来供养。
况且宁老大不事农桑,读书花费很大。
家里的劳力主要靠宁秀才的媳妇周月和两个半大孩子。
还有,他们分家,只在族里说一下,并不去村里过明路的。
因此,宁老二还继续享受长兄秀才公的免除徭役赋税的优惠,却不再负担长兄读书的费用,他占了大便宜。
好在说定了,这家的兵役,由宁老二宁远德去服。
宁老头老两口心疼长子长媳的辛劳,也爱这边的孙子女们,偏心的选择了住在长子家养老。
把他们名下的四亩良田带到了长子家,这样孙子女们才勉强吃得上饭,而不被饿死。
而宁老二媳妇在分家后一年,就生下来他们的唯一儿子,宁掏墨,更加使得宁老二和他媳妇孙氏认定了分家决定的正确性。
孙氏成亲两年都没能有孕,分家后很快有孕生子,虽然后来她生下长子后再没能有孕。
但也不妨碍她认定了原来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妨的她没有孩子。
她虽然羡慕长嫂生了两子两女,人丁兴旺,但自家孩子也不差,特别皮。
老人说,这皮的孩子,聪明。
那就是了,这孩子定会像他大伯一样,将来考中秀才,然后考中举人,做那京里的大官,一家子吃香喝辣。
村长想着事,慢慢走回自家。
周越在村长等人走后不久就醒转过来。
她睁开眼,看着满是尘土的房顶,好半天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她只记得那天她送了儿子去学校,开车去上班的途中。
那是一条不分机动车和非机动车道的窄街。
她慢慢开着车,看见一位骑车的大爷,正在车把上挂着一个收音机,正听着京剧《游龙戏凤》。
然后他们同时停下等红灯,听着大爷收音机里熟悉的唱腔,她笑意满面。
不自主的跟着唱起来,大爷听到跟唱,扭头看到开着车窗的她,也冲她笑了笑。
”大爷,游龙戏凤。“
生活美好,她不由得想跟大爷搭句话。
大爷的笑意立刻真诚了起来,点点头:”嗯,对。”
很快绿灯亮起来,周越冲摇摇手,松开手刹,慢慢融入车流,和大爷分道扬镳。
她开车到了下一个路口,再次停下等红灯,不见大爷,也许他拐弯了。
她正等的无聊,忽然车后跑来几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