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明奎苍白地笑笑:“凭这句话,让你去边关,便是对的。比老六稍稍强一些。”
施明辰又沉默了。
容氏瞧着长子这般落魄,心中不落忍,情不自禁捂住帕子啜泣。
施明奎哑声说:“父亲,有空去见见二妹妹吧。前儿龚氏闯进关雎院,吓坏了她。
她喜欢银子,你送她些银子,压压惊,也当与她添嫁妆,二妹妹到底是你的女儿。”
施继安忙去瞧妻子的脸色,见她面无异色,方才放了心,把头一梗,哼道:“我才不去!
那丫头好生的歹毒,你媳妇怀着身子呢,她是一点没顾忌,拿刀架在你媳妇的脖子上,把你媳妇打成个猪头,还对你媳妇使蒙汗药,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真有个好歹,那可是一尸两命!她就是杀人凶手!你不护着你媳妇就罢了,怎还要我上赶子去与她压惊?
她不止行事歹毒,嘴巴也毒,一张嘴,顶我十张嘴,我去作甚?听她怎么奚落我吗?我可不去!不去不去!”
施继安一面摇头,一面挥袖,坚定表达不待见施窈的决心。
施明奎淡淡道:“龚氏肚子里怀的是我最后一个孩子,我这辈子就只能有她生的两个孩子。
若孩子们的母亲,是个被休弃的妇人,或是个品行有亏送去家庙清修的妇人,孩子们的名声也不好听。
龚氏若想留在国公府,必得二妹妹出面,向祖父祖母求情。
既然父亲不肯去,龚氏又动了胎气,没法子去,那便我去吧。回头我叫人抬着我过去,兴许二妹妹看我这般狼狈,可怜我,应了我的所求呢?”
容氏哪里忍得住,痛哭失声,一面哭,一面去捶施继安:“你个老不死的,施窈是你亲女儿,明奎是你亲儿子,合该你去说和。
就为了你那点不值钱的面子,你就要让明奎拿自己的痛处,去向施窈乞怜吗?帆哥儿是你亲孙子,你就半点不为他的前程着想?
我怎就这般倒霉,你无能,比不上两个兄长,我认了!但你不能拖累我的儿子、孙子!你去不去?去不去?”
“去去去!去去去!”施继安抬起两条手臂格挡,半点不敢还手,甚至挨了打越发高兴,“太太轻些,轻些!我皮糙肉厚的不怕疼,仔细打疼你的手!
哎哎,我不是不去,是嘴巴没你快啊,这不正要答应吗?”
容氏闻言,方停了手,低头垂泪。
施继安忙腆着笑脸哄道:“夫人有令,我怎敢不听?您心里有气,尽管朝我使,只别伤了自个儿的手。下回您拿脚踹我,或者您罚我在床头跪搓衣板也使得!”
“滚!谁与你嬉皮笑脸呢!”容氏一把推开施继安那张油腻的笑脸。
施继安只管笑,没有一丝难为情:“我去打水来给太太净手。”
说完,施继安搂起袍摆,小跑出去。
施明奎:“……”
施明辰:“……”
容氏面颊微红,拭了面上的泪痕,强笑道:“千万别学你们老爷的不正经。”
施明辰轻嗽一声,忙岔开话问:“四哥怎会想到让父亲去向施窈赔罪呢?”
还在母亲的面前提。
之前,母亲因施窈打了四嫂子,害的四嫂子动胎气,数日只能卧床,因此对施窈恨得牙根痒痒。
看见施窈,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虽母亲没与施窈说过一句话,但他就是能体会出来,母亲很是憎恶施窈,甚至四哥断了命根子一事,母亲也有迁怒施窈的地方。
从前他们三房都是避施窈而不及的。
施明辰着实看不懂母亲和兄长在想什么。
施明奎眼底闪过阴鸷,淡漠笑道:“能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你和六弟。你们两个人的心眼子加起来,不到一个,须得多多历练,多加调教。
等你们成长到能为施家遮风挡雨,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如今府里没落,要沉寂一段日子,唯一能打破这没落趋势的人,便是二妹妹,或者说,二妹妹未来的夫家。”
施明辰头皮一紧:“四哥!你想让施窈联姻,为我和六哥的仕途铺路?”
施明奎轻轻望过来,对上他的视线:“是啊,不然为何让父亲去讨好她呢?”
施明辰胸口发堵,忙问:“那四哥是否已有人选?”
“此事要与二叔商议。”
“四哥想笼络边关将领?”
施明奎微微一笑:“你倒有几分聪明,竟叫你猜着了。”
施明辰抿紧唇。
四哥暗示得这般明显,他怎会猜不到?
又不是真傻。
可是四哥,真的很看不起他,看不起六哥,竟要靠施窈联姻为他们铺路——虽他自个儿也觉着不如四哥,可四哥坦坦荡荡地表达出来,他仍觉得自卑、不甘、羞耻。
“四哥,施窈如今有嫂嫂们做靠山,她不会愿意为我们铺路的。”
施明奎笑道:“这有什么为难的?一来,二妹妹难道是什么清高的人,不愿意嫁高门,享荣华富贵不成?何况,女子嫁了人,也要娘家父兄撑腰。
二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互惠互利的好姻缘,祖父祖母岂有不应之理。
三来,若母亲不介意,就将纪姨娘接入京城,正经给个名分,二妹妹定感激涕零。”
施明辰摆手叫道:“不成,不成!怎能让母亲受委屈!”
容氏见施明奎筹谋未来,心里高兴,便道:“怎是我受委屈呢?是纪氏受了委屈。
罢了,当年的恩怨,扯不清,理不清,不说也罢,我早看开了。
你们老爷既非谪仙下凡,又没有封侯拜相的才华,年纪大了,连从前那点玉树临风的相貌与气质都丢了,我早看腻了他,谁爱抢谁要,我只盼着你们三兄弟好好的。
若施窈能嫁个好人家,想来纪氏也是赞成的。她若回京,有你们为她养老,施窈嫁了人,也能更踏实些。”
施明辰看看慈眉善目的母亲,再看看老谋深算的四哥,默默想:纪氏回京,施窈真的会更踏实吗?母亲也会毫无芥蒂吗?
为了他和六哥的仕途,有必要做到如此吗?
他没有反驳,也说不出赞成。
倘或反驳,兴许下回这样的谈话,他连听的资格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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