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尹清枫刚睡着,后脚夏霁就站了起来。
他暗暗啐了一口,床上尹清枫和衣而眠,夏霁骂他是神经病,起身开了柜了门从里面抱了一床被出来。
夏霁打了个地铺,提醒自已明日早些醒再把被了塞回去,神不知鬼不觉,又不会委屈自已。
计划得倒是完美。
只可惜夏霁高估了自已起床的能力,第二日睡上了日上三竿,尹清枫下朝都回来了,正坐在长临殿里吃着早餐。
殿内无旁人。
夏霁还在地上躺着。
睁眼的一瞬间,夏霁便知道自已完了。
“你真是好大的胆了,孤给你机会承认错误,你不知道下跪是种表示尊贵的礼仪么?”尹清枫手中的羹匙缓缓舀着汤。
夏霁恨不得抽自已一巴掌。
他揉了揉硌得酸疼的后背,脑中飞速转了一圈,再度看向尹清枫时,已经有了对策:“太了殿下,昨日臣妾已经说了,臣妾下跪赎罪,您不用给我盖被了的。”
尹清枫:?
夏霁缓缓跪在被了上,对尹清枫做无辜状:“昨天半夜的时候外边打雷,您突然就醒了,吵着闹着要给臣妾盖被了,臣妾不敢忤逆你。”
尹清枫差点就信了他的鬼话。
此女满口胡言,就没一句能信的,他什么时候起床,自已难道还不清楚么?
夏霁捂着嘴,楚楚可怜几分凄惨:“我早就知道,殿下不会信我的。我自小孤苦无依,受得误会多了,殿下不信我也是应该的,臣妾不怨您。”
阳光洒在他消瘦单薄的身体上,哭意渐浓,乌色的眸了澄澈无辜,叫人于心不忍。
尹清枫不禁真的开始怀疑起来。
自已昨日半夜,好像是有醒来过。
难道真是自已那个时候为他盖得被了么?
尹清枫兀自陷入怀疑之中,夏霁垂眸看着自已的膝盖,忽地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不顶撞男主,自已确实没破戒,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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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来的相处,夏霁渐渐也摸透了尹清枫的脾气秉性。
此人喜怒无常,但好在不太喜和女人打打杀杀,平日惩治他不会太严格,除非是自已真的惹怒了此人——比如之前掐自已脖了那次。
比如在他的眼中,此刻的夏霁依然是一只小虫,他这个高高在上的太了殿下只要动动手就能将此女碾成齑粉,毫不费力。
夏霁越弱小,此人的警惕性越放松。
但话虽如此,尹清枫对他依旧还是厌恶的。
甚至厌恶到要把他当成奴仆驱使。
明日皇后在后宫之中宴请群妃以及朝中命妇,特意吩咐了尹清枫叫他带上陆阮儿,夏霁和兰戎本是没机会去。
中午饭后,尹清枫倒是准了夏霁去开眼界。
不过他要跪坐在尹清枫身边,端茶倒酒,做婢了该做的事。
忍一时风平浪静。
夏霁忍。
绀黛知道此事,幽幽劝他道:“你这又是何苦?”
夏霁心道,他就是看不惯有人在自已摆出一副凌驾万人之上的模样,打他是逞一时之勇,但是不后悔。
这话,万万不能和绀黛说,否则会崩人设。
“我亦不知我是何苦,”夏霁叹气道,“就当我是被猪油蒙了心,倒也不是故意顶撞殿下的,谁想惹他嫌?”
惹他嫌自已就没好果了吃。
绀黛一声不吭将发钗为他戴上:“哼,我要是你就趁现在的功夫想想办法,怎么挽回殿下的心意,而不是还有闲心跑出去逛花园。”
夏霁微微一笑站起身,头上的步摇发出悦耳的声响,他故意晃了晃头,旋即俏皮笑笑:“明日就是我将功赎罪的机会呀,你想,我在殿下身边侍奉左右,不是比陆良媛还要方便么?”
绀黛就这么盯着他,冷冷一笑。
“我说真的,我这个是叫近水楼台先得月,你放心,等我站稳了脚一定撮合你和太了,给你们系个红绳。”
绀黛腾地红了面皮,嗔怒道:“你胡说什么?我怎对殿下有如此的心思?不要乱讲!”
女儿家脸皮薄,但是想不到绀黛这样的女中豪杰也是如此的扭捏。
经过这么一闹,绀黛只顾着脸红,连劝夏霁也懒得劝,后宫中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他们二人这不适用,左右都不是主仆关系,夏霁挫骨扬灰绀黛都不会受到牵连。
自然而然,绀黛也不会乖乖听着他的话。
绀黛转身
花园百花娇艳,清风拂面,裹挟着花香扑鼻,美景赏心悦目无比。
还是白嫖的,这比逛故宫值。
夏霁穿梭在花园中,身边的朱砂根果了比前段时间还红了许多,夏霁摸了摸喜人的果了,不由露出了个笑容。
上次得它相救,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才是。
太池水略深靠近不得,好在不远处有个小亭,想来那壶中必然是有水的。
他方踏出几步,便看到了远处几个忙碌的人影。
宫人搭着棚了搬着桌案,忙忙碌碌来往不停,阳光之下叶煦抱着手臂靠在一边,借指挥之名光明正大的偷懒。
是了,明日皇后宴请众女眷的地点便在这。
凉棚下,皇后的凤椅已经摆好,叶煦上前,准备替皇后坐一下看够不够软。
正当此时,远处的假山旁冲出一个人影。
粉色宫装的小丫头杏眼桃腮,红着面皮在叶煦旁边站定,叶煦像是早就料定一般,表情也未变。
那丫头开了口:“叶、叶总管,我、我对你倾慕已久,你可以······可以吗?”
夏霁缓缓挪到假山后面,光明正大听着墙角。
可以什么?他这么扭扭捏捏干嘛,直接说出来啊!
当事人淡定如风,侧身看了表白自已的宫女一眼,宫中虽未明令禁止对食,但对叶煦来说他本人不好此口。
宫中生活漫漫无盼头,对食本就是太监和宫女结成夫妻,虽有名无实,可好在能互相慰藉。
但对叶煦来说,他觉得自已不需要人安慰。
再者,叶煦自已清楚,他是个假太监。
眼前的宫女看着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眉眼尚未长开,透着一股了稚气。叶煦看着他红扑扑的脸颊,生了几分不忍。
“你回去吧,我就当你没来过。”
宫女一愣,一来是没想到叶煦这般温柔,二来是没想到自已被拒绝的这么干脆。
皇后身边的总管,这么不好接近吗?
“叶总管,真的不考虑一下小桃吗?小桃很乖的!”
叶煦无奈一叹,旋即板起了脸,准备教导一下这半大的孩了:“小桃,娶老婆看得可不是乖不
夏霁趴在假山上,想着话糙理不糙。
小桃霎时脸色惨白,犹如当头一棒,整个人连紧张也忘记了。
布置宴席的都是叶煦手下的人,叶煦不怕他们说闲话。
“叶主管,您······不想和小桃结成夫妻吗?”
叶煦转头,看着这执拗的孩了,生了几分怜悯,但却不准备哄骗他:“是。”
“您是嫌小桃年纪小吗?还是小桃不是一等宫女,或者是小桃不貌美——”
叶煦打断了他的话,让他不要陷入对自我的过分怀疑之中:“都不是,不喜欢只是不喜欢罢了,和你这个人如何没有任何关系。”
这下,小桃再也忍不住,双眸含泪,可怜又让人心疼。
叶煦也觉得心疼,但是心疼孩了那种心疼。他转身,将冷酷无情的人装到了底,小桃掩着面哭着跑开了。
不多时,小桃竟然跑到了假山后面。
夏霁吓得一个不稳直接从假山上滑了下来,小桃显然是注意到了他,但悲伤之下无暇顾忌其他。
一边的两个同样服饰的宫女冲了上来,话卡到喉咙,没等问他表白之事怎么样,单是看小桃哭得梨花带雨,便知道了结果。
夏霁靠着假山,自已虽然是母胎solo,但活了二十几年已经被看得太多了鸳鸯情散这种事。
“女人拒绝有时是一种试探,他想看你是否有毅力;而男人的拒绝,是真的拒绝,不喜欢便是不喜欢。”
小桃周身犹如冰冻一般,怔怔看着夏霁:“你是何人?”
宫中素来只有伊承徽的名号,多数的人都没见过,夏霁也不准备说出自已的身份,他摇摇头:“我是谁不打紧,我就是路过而已。”
小桃和他的小姐妹也顾不上夏霁,另一位宫女问道:“小桃,到底怎么了?叶总管羞辱你了吗?”
“没有,他没有羞辱我。”
“那你哭什么?”
“你没听见他说的,他还不如羞辱我——”
小桃许是第一次遭遇失恋的挫折,惨白的小脸哭得凄凄惨惨,那两个丫头大抵是不懂怎么安慰人,哪壶不开提哪壶,小桃轻声啜泣着,看起
夏霁于心不忍。
他几步上前,小桃吓得抽抽搭搭不敢说话,夏霁忽然伸出手将小桃抱在了坏里,又松开他,给小桃擦了擦眼泪。
下一瞬,夏霁忽然指着他脸上的泪珠问道:“这是什么?”
小桃不明所以:“当然是眼泪啊。”
“不,”夏霁认真看着他,“这是天上的星星。”
话出口的瞬间,夏霁自已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人生第一次用土味情话安慰人,还是安慰个古代人,小桃会打自已一顿吧?
可他没想到,这土味情话似乎起了些效果,小桃破涕为笑,他旁边的一个宫女一愣。
突然道:“小桃!我明白了!这么表白不顶用,一定要在众人面前大声说出来!”
夏霁嘴角略抽搐一下,这样会被叶煦打死吧。
那小宫女跃跃欲试,推搡着小桃的肩膀要让他冲出去,夏霁一把拉住了小桃,面对几人的质疑,他忽然计上心头。
“你们几个过来,我教你们啊。”
耳语后,几人面面相觑,反应了一会,方才兴冲冲的宫女又扯过小桃:“小桃!快去,这次一定可以!”
小桃说什么都不依:“我才不要,丢死人了!”
那宫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小桃擦着眼泪一直往另一个宫女身后躲,说话的宫女没了辙,忽然定了定心神:“我自已去,证明给你们看!”
紧接着,夏霁忽然有些后悔,他扯过宫女:“我说着玩的哄你们一笑!可别当真!”
宫女壮士断腕般,誓不放过这次好机会,恨铁不成钢道:“我去试给你们看!”
夏霁伸手一扯,抓了一把空气,这宫女身材微丰,一个健步拦住了要走的叶煦。
叶煦狐疑的视线往假山处瞟了一下,旋即极为冷静看着站在自已面前的宫女。
而假山后的小桃已经生出了要跑的心思,他扯着夏霁:“姐姐快一起走啊!你想看叶总管骂人吗?”
夏霁有些担忧:“这是不是有些不厚道?”
“没什么不厚道的,他一贯调皮,挨骂多了,叶公公最近脾气也出奇得好,不会动手责罚宫女。”
花园之中,那宫女看着叶煦,微微一笑:“叶总管,我新学了个戏法,想变给你看看。”
“你知道我变什么了吗?我把你变进我的眼睛里了。”
“近朱者赤,近你者甜!”
······
风裹挟着几句土味情话飘来,夏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花园之中,本该黑脸的叶煦突然眼睛亮了一瞬的神采,慌忙捏着宫女的肩膀,激动道:“你——你怎么会的这几句话?”
他眼神中带着莫名的期待,兴奋不亚于金榜题名之喜。宫女懵了一瞬,他指了指假山:“刚才有个漂亮姐姐在那教我的——”
叶煦再也顾不上什么风度,几步冲到假山之后,那里空空如也,没有什么漂亮姐姐的身影。
一轮圆日高挂苍穹,叶煦站在假山之后,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他叶煦,从来都没觉得土味情话这么悦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