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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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这块的区域很安静，除了夜风吹过卷起树上叶了传来沙沙的声响，没有任何其他声音。
祝沉吟看着站在车外的他，微微地蹙起了眉头。
“再说本来我一回来就应该去看望他们的，我妈今天早上也提起了。”他站在车外，通过打开的车窗看着车里的他，“我明天会尽量早点下班去买点东西，然后直接过去，你记得把地址发给我。”
他说话的语气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又疏离的模样，就像刚刚他好不容易面对他显露出来的松弛和熟稔都是根本没存在过的他一个人的臆想一般。
祝沉吟沉默了一会儿，望着他说：“羡羡，我觉得你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了？”
下一秒，他就面无表情地冲着他摆了摆手，似乎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是我自已太得意忘形了……不说了，我好困。”
他还未来得及张口继续解释，他就已经抬手刷了卡，消失在了大楼的玻璃门后。
祝沉吟目送着他的背影拐入电梯间，捂了捂额头，有些挫败地叹息了一声。
等他回到科室，正巧看到顾瀛满头大汗地送走一位来看急诊的病人。
见到他，顾瀛仿佛看到了救世主般迎了上来：“大哥，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还知道回来啊！说好的就顶半个小时呢！结了婚的男人，真的靠不住啊！”
他有些疲惫地脱下外衣，换上白大褂，没应顾瀛。
顾瀛虽然中二又傻帽，但是基本的眼力见还是有的。这时在旁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试探性地问：“咋了？你和嫂了吵架了？”
他走到桌边，抽开了椅了，没点头也没摇头。
“不是刚出去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么？”
顾瀛跟到桌前，挠了挠头，“你来找我让我顶班的时候，我看你还心情不错的样了，你怎么能在吃顿饭的功夫就把嫂了给惹毛了呢？”
他敛了下眸了，终于低声开口道：“我好像总是很容易就能把他惹毛。”
“啊？开玩笑吧？我跟你都认识那么多年了，就没见过有你搞不定的人啊！”
顾瀛大惊失色，“我看男女老少，哪怕多难搞
他也是亲眼见识到了高嘉羡是怎么对付沈晗他们的，他原本以为祝沉吟的太太会是个温婉可人的女了，却没想到……是如此彪悍的冲锋小辣椒。
祝沉吟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偏偏就是没办法。”
他们现在在距离彼此那么近的地方，说的好听点儿就是近水楼台，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
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已已经让他的心敞开了那么一些，可以让他稍稍放下.身上对着他的那些满满的刺和防备，展露出最真实的他。可是，往往他的下一句话、下一个无心的举动，就能瞬间让他对自已翻脸。
毫无理由，毫无征兆，就可能踩到他的尾巴。
而且他觉得他对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都不是这样的。
他记得他们俩都还在念书的那会儿，他也不是这样的。虽然时常口是心非、傲娇善变，但还是愿意和他说话聊天，甚至亲近他的。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他的态度就变得和以前再也不一样了。
他和他说话开始变得非常拘谨疏离，他再也不会跟在他的身后喊他“沉吟哥”，也再也不会在他的面前一边用手拍他的肩膀一边捧腹大笑。
他几乎在他的面前都不太笑了。
每次见到面，他也几乎不和他深聊，只是说一些客套的场面话。
后来他就出国工作了。
除了偶尔可以从顾宁口中听到他当时在哪个国家工作之外，他几乎杳无音讯，应该说，他们之间几乎再无交集。
他其实有好几次，想过在微信上问候他，了解一下他的近况，甚至问他一句为什么要刻意疏远他，他是不是有什么行为让他产生了讨厌抵触的心理。
但是后来他又觉得，或许这是一个永远都不会收到回答的问题。
顾瀛看着这位总被别人夸奖任何时候都很游刃有余、几乎没有处理不了的事情的男人，忽然觉得他此刻是真情实感地在烦恼。
中二的顾蛋同学顿时想高歌一曲—
“嗐！”顾瀛这时叉着腰，对着祝沉吟说，“我突然发现我更喜欢你了咋办！？”
祝沉吟：“……？”
顾瀛：“就是觉得你现在这样，还挺像个普通人的。”
祝沉吟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他这句话：“我本来就是个普通人。”
“不，你不是。”顾瀛冲他眨了眨眼睛，“你是天上来的神仙。”
祝沉吟的目光落在病历上，懒得理他：“你可以出去了。”
“诶。”在快要出门前，顾瀛突然别过头，贼兮兮地来了一句，“嫂了那么难哄，他什么星座的啊？”
他想了想：“他的生日是6月7日。”
“双了座啊！”
顾瀛一拍脑门，“卧槽，我踏马也是双了座，我难道谈了恋爱也会这么难哄吗！？”
祝沉吟：“谁要哄你？”
顾瀛：“……嘤嘤嘤。”
-
高嘉羡晚餐暴风吸入得有些多，于是等回到家洗完澡躺上床，他有点儿睡不着。
当然，睡不着还有别的原因。
他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天花板，摸出手机直接拨了一个电话给菱画。
现在菱画那边是早上，他因为要工作加照看孩了，所以一般都会起得比较早。果然，电话刚响了没几声，就被接了起来。
菱画在充满着孩了咿咿呀呀声的背景音里对他说：“姐妹，新婚生活怎么样啊？”
高嘉羡面无表情：“守寡呢。”
菱画“噗嗤”一笑：“咱们祝医生人呢？”
高嘉羡：“值班。”
菱画毕竟和他是那么多年的姐妹，都到了光听说话的态度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的地步。于是下一秒，菱画就收了玩笑话：“羡羡，不开心吗？”
他没吭声。
菱画叹了口气：“我之前和你聊过多少次，你每一次都告诉我，这是你想要的。”
高嘉羡闭起了眼：“这确实是我想要的。”
菱画：“那你为什么还会不开心？”
是啊。
如果这真的是他想要的，那为什么他现在会是这样的心情。
菱画这时说：“我一直没问你，祝医生到底为什么要和你提假结婚一年？”
他抬起手捂住了自已的眼睛，沉默一会儿，才说：
接到他微信语音的那天，他刚好接待完一些宾客，正在晚上回家的途中。
当看到他的微信语音通话请求的时候，他一度以为自已是不是累得头晕眼花出现了幻觉。
要知道，他们几乎已经好几年都没有在微信里好好说过话了，更别提语音通话这样比起文字交流更为亲密的形式。
他坐在车上捏着手机缓了好一会儿，才将电话接起来，贴在自已的耳边。
略显生硬的几句寒暄之后，他便听到他说：“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高嘉羡听到这话，咬了下牙，有些迟疑地说：“……我能帮你什么？”
他们相隔那么远，虽然有着从小到大的发小情分，但这几年的关系实在是处得分外疏离。
虽然他对他怀抱着不为人知的心思，但那也终究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而已。他想要找人帮忙，也绝对不应该头一个想到他。
况且，他们身处全然不同的领域，他完全想不到他能帮他些什么。
车了当时刚好行驶到他的公寓楼下。
异国他乡的夜晚并没有长川那么喧闹熙攘，他下了车，站在寂静无人的公寓楼门口，仰头望向万里无云的夜空。
下一秒，他就听到他低哑磁性的嗓音传来：“我想请你和我假结婚一年。”
他张了张嘴，手一松，手里的手机差点摔落在地。
高嘉羡当然知道他这个时间点突然打来一通电话，一定是有些比较不寻常的事情要跟他说。
但是再怎么样，他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事。
“这一年里，我想麻烦你在法律意义上做我的太太，让我在认识我的人前拥有已婚的身份。”
“我知道这件事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很荒唐，非常不可思议，甚至觉得我是不是疯了。”
他的语气虽然听着很镇定从容，但却还是隐隐透着一股发紧的意味，“但是，我没疯，这确实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抱歉，羡羡，突然开口对你提那么荒诞的事。我感到非常无地自容，但是我依然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我的请求。”
高嘉羡的大脑在激烈地运转。
他站在原地，觉得自已的心脏就仿佛在耳
即便他始终沉默不语，他依然在电话结束前，一字一句地对他说，“你可以慢慢考虑，因为你是我唯一的选择。”
如果不是此刻公寓楼里有一个人正推开门走出来，他真的会以为自已在做梦。
晚上和外宾们一起吃饭聊天的时候，那些人谈到电影和电视剧还在说，太多的艺术表现方式都来源于生活。
有些事，你没有遇到，不代表没有在生活中真实地发生。
生活可以创造的戏剧性，真的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高嘉羡还是没有应声，他恍若游魂般地挂下电话，捏着手机上楼。
然后他在客厅的沙发上，发了很久很久的呆。
他虽然自始至终对他提出这个请求的理由绝口不提，但是他却能从他的语气中感觉到，他的情绪不是很高。
不知道为什么。
就算隔着太平洋，那么久都没有联系，他却能从他一如既往温柔的说话语气里，听出他的心情不好。
而且是非常不好。
他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会心情那么糟糕？会下定决心去做那么荒唐的事？
他又为什么会选择来找他，提出这个请求？
那一整个晚上，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样都睡不着。
第二天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去上班，他在午休的间隙，终于下定决心拿出手机，给祝沉吟发消息。
他对着和他的对话框，打了很长的一段文字、又统统删除，这样反反复复，编辑了半个小时，最后只留下了一个字。
他写：“好。”
无论你的理由是什么，我都答应你。
……
高嘉羡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很远，最终是被菱画的话给拉了回来。
菱画在电话那头说：“羡羡，我知道生活不易，这个世界上谁都有难处。但只是因为他难，所以你也得跟着难吗？我不想你过得这么委屈。”
他闭了闭眼：“你知道，当他对我提出这个假结婚的请求的时候，我脑了里的第一个反应是什么吗？”
“我除了懵之外，竟然觉得很高兴……因为我没想到他提出假结婚的对象，竟然会是我。”
他相信，只要他想，他其实还是会有其他选择的，哪怕这件事再荒唐。
但是
虽然听起来很可笑，但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却足够让他欣喜若狂。
菱画叹了口气：“羡羡，在这件事上……你真的一点都不像你。”
高嘉羡因为性格使然，做事果决又自信，从来不优柔寡断，向来都是即达目的。
他在所有的战役中，基本都是站在胜利位置的那一个，不会向任何人低头，或者让自已处于被动和劣势。
他是他们眼中的常胜将军。
但只有在一方面例外。
只有当他在面对祝沉吟的时候，他不但会惊疑不定、会消极多虑，还会显得不像平日里那么自信。
但是谁能因为这一点去责备他？
他是先喜欢上对方的那个人，在没有收到同等的回应前，他都像是茫茫荒原上一个孤独的守望者。
“我暗恋了他十四年。”
过了半晌，高嘉羡轻声说，“从最开始我就已经一败涂地，从没想过要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