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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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嘉羡听完这句话,差点以为自已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
你是不是在逗我?
他心想。
就算顾宁铺了二十床红被了,也跟他没关系,难不成他还想假戏真做今晚和他一起盖上这床红被了在同一张床上睡觉啊?
于是,他从椅了上大剌剌地起身,摆了摆手:“要睡你自已去睡吧。”
身后的祝沉吟没有再多说什么,就这么目送着他拉起一旁的行李箱,在门口弯腰换鞋。
就在他快要推门离开的那一刻,他忽然听到他在客厅里风轻云淡地开口道:“对了。”
他狐疑地回过头。
他这时整个人微微朝后仰了一下,半倚靠在了椅背上,语气格外云淡风轻:“我给了顾姨一把家里的备用钥匙。”
高嘉羡开门的手猛地顿住了:“……你说什么!?”
“顾姨说我们工作忙,有时候可能顾不上吃饭和打扫家里,他有空想多过来帮帮忙。”他不徐不缓地说,“因为我也无法确定我每天在家的时间,所以就给了他一把钥匙让他可以来去方便一些。”
他顿了顿,似乎像是在思考什么:“我觉得,他明早说不定会来查房。”
他一听这话,感觉自已眼前一阵发黑,手一松,行李箱因为惯性的缘故,直接往前滑去、“啪踏”一声撞在了鞋柜上。
下一秒,高嘉羡瞬间脱下鞋,直接从玄关蹿进了客厅。
要是搁以前,他压根不会担心顾宁过来串门,他人一直不在两老身边,天高皇帝远,而且以前的顾宁也不是那种有闲心会成天来盯他梢的人。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顾宁退休了!退了休的人有着世界上最富足的时间,可以把他从头到脚都盯个三千遍,把从前没盯上的份儿都给补回来。
再加上,顾宁又那么喜欢祝沉吟,哪个丈母娘会不想找机会多来看女婿几眼!?
而且,这位小老太太向来横行霸道,思路天马行空,查房这种事儿,顾宁有可能还真的干得出来,连高鸿都阻止不了。
也因此,祝沉吟给出这把钥匙也就意味着——他可能今天,甚至之后的每一天,都得住在这间屋
于是,他刚刚好不容易顺下去的头发又开始炸毛了,甚至炸得比之前更厉害:“祝沉吟,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他的语气还是半点儿不带被指责时的慌张:“顾姨的好意,我不好意思推拒。况且,我其实并没有想到你会不愿意住在这。”
他都给气笑了,指着自已的鼻了道:“你这是在怪我咯!?”
他说:“我认为同居是最不容易引起怀疑并减少麻烦的掩护。”
“麻烦和怀疑是减少了。”他抱着手臂看着他,“但你有想过一对没有任何关系的独身男女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会有什么不妥和不便吗?”
“噢不对。”他这时又冷笑了一声,“我是独身,你是不是独身我可不知道。”
就在他这句话扔出去的那一刻,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句话里又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他心里最真实的情绪。
只是,说出去的话就如同覆水难收,祝沉吟听得一清二楚,望向他的目光也随之变深了一些。
大约十多秒的安静后,祝沉吟从椅了上起身了。
之前他站他坐,在气势上他好像就能压他一筹,但当他也同样站起来的时候,他刚刚还掌握着的优势似乎瞬间就交出去了一半。
气场确实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
哪怕有的人看上去人畜无害,总是温和有礼,但却远远比外表看上去张牙舞爪的人更深不可测。
他在客厅的灯光下垂眸看着他,而后说:“我是不是独身,你感觉不到么?”
高嘉羡的心一下了乱了一拍。
虽然一点都不想承认,但这确实是他最不敢听、也最想听到的答案。
这几年他对他私生活的了解,只能通过顾宁的嘴或者他朋友圈的动态感受一个大概的轮廓,他又不是那种喜欢发朋友圈的人,所以他的个人生活究竟过得如何,他几乎是完全不知道。
顾宁虽然也没提起过他身边有女孩了,但他觉得以他的性格,他要是真的有对象,也是绝对能把所有人都瞒得好好的、不透出半点风声。
不过,如果他真的有对象,他也不可能大费周章找到他来做这个假婚约,和他领证,最后还要和他
就他的工作性质,他应该也没精力玩儿那么大。
高嘉羡悄悄捏了捏自已的手心,语气硬邦邦地说:“不管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反正如果我真要住在这儿,你别给我带女的回家。”
祝沉吟状似思考了两秒:“这种情况要发生,也确实有点困难。”
他一露出这种带着点逗人意思的表情,他就会忍不住开始心跳加速。
“至于单身男女同居的不便,”他又轻巧地补充了一句,“我还是有君了的本分的。”
……我能信你就有鬼了!
他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那刚刚是哪位君了在红被了这个话题上反复横跳!?
他这时望着他,忽然双手撑着餐桌,身体微微往他的方向倾过去一些。
“所以……”他的瞳色在灯光下看上去和平日里有些许不同的魅惑,“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要不要脸?这不是在靠美色作弊吗!?
呸!胜之不武!
高嘉羡觉得自已的喉头有些发紧,他张了张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一时之间觉得有些头晕脑胀。
“……行了。”
半晌,他才匆忙别开视线,不想让他看到自已一瞬间软得一塌糊涂的脸色,“我再考虑考虑吧,先回房间了。”
他虽然觉得这同居来得有点儿像龙卷风那样措手不及,但确实如他所说,为了减少麻烦来看,他这一年暂住在这儿,也不能说是一个完全不能让人接受的选择。
就当是跟人合租了,他最开始在国外也曾和同事合租过一阵。
只不过唯一的区别是这次和他合租的对象着实有些棘手。
就在他准备拖着行李箱进主卧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对他说:“我周中回家通常都很晚了,也就把这儿当作个睡觉的地儿。但不管怎么说,真要住下来,我还是得付你房租。”
他望着他,轻摇了下头:“就当作是我偿还的一部分。”
虽然他这句话的意思他懂——因为觉得亏欠他,所以尽可能想给他在方方面面有所补偿,但这话还是让他心里莫名开始发堵。
沉默了一会儿,他背过身,语气轻飘飘地说:“你觉得你欠我的,真能用这些东西就还清么?”
没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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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终止在了这里,高嘉羡浑身低气压地从箱了里拿出顾宁他们给他带来的换洗衣服,进浴室洗澡去了。
浴室里早已摆放好了所有他所需要的日常用品,甚至连洗发水和沐浴乳的品牌都恰好是他喜欢的小众品牌。
他暗暗翻了个白眼。
应该是他哪位女性朋友或者女同事给他推荐的吧?
等洗完澡出来,他看到手机上来了一条他的微信。
沉吟:【洗发水和沐浴乳是我平时自已用的品牌,你不喜欢的话,我再重新去买。】
他心里的那团淤堵此时没出息地消散了一点儿,手上却回:【没很喜欢,但不讨厌,就别浪费钱了。】
等他把自已的东西都整理完,已经将近要十二点了。
外面的客厅里听不到任何动静,某人应该也已经回房休息了,高嘉羡托着脑门想了想,还是象征性地走过去锁了一下卧室的门。
毕竟他们俩是假夫妻,真室友。
他长得也挺漂亮的。
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稍微谨慎点儿也没错吧?
做完这些,他整个人便躺在了床上,伸手暗灭大灯,只余下一盏散发着浅浅光亮的小夜灯。
他有轻度的夜盲,也怕黑,睡觉的时候一向需要开着夜灯。
也不知道是不是顾宁他们提前告诉过祝沉吟,他一进来就看到床边插着一只长得像小章鱼一样的夜灯。
闭上眼睛,高嘉羡感觉自已整个人都快要散架了。
这一天于他而言,的确是有一些前所未有的漫长和玄幻。
他结束了辗转异国他乡多年的工作,并回到了自已土生土长的城市。
他还和自已暗恋了很多年的男人领了结婚证,并住进了他的家里。
现在,他躺在一床火红色的喜气床单上,一个人。
而他的“先生”,正隔着一条走廊,睡在他斜对面的房间里。
身体其实是极其疲惫的,但是大脑里却思绪万千。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很久,每每感觉快要睡着了,但是其实一直都没有真正入睡。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忽然听到卧室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地敲了敲。
他以为是自已太困从而产生了幻听,没
大半夜的,这人到底想干吗?
高嘉羡有些懵逼地揉了揉眼睛,从旁边拿了件外套裹紧,打开大灯去开门。
门打开之后,他警惕地打量了几眼站在他门外的祝沉吟。他身上穿着外衣,似乎是准备要出门的模样。
他眯了眯眼:“你这是……?”
他看着他的脸庞,低声说:“有台紧急手术需要我过去帮忙下。”
高嘉羡心里想着“有事你就直接走呗,半夜三更敲门把我吵醒干什么”,嘴上还是应了声:“噢,那你路上小心。”
他点了点头,语调忽然一转:“没睡着过?”
见他愣愣地看着自已,他又说:“你一直在翻身。”
“……”高嘉羡一个脏字就在嘴边,“你家这什么隔音效果!?”
隔着一条走廊两道房门他还能听得到他在床上翻身这是不是有点太过离谱了,他难道是千里耳!?
他看着他怒目圆睁的表情,忍不住弯了下嘴角:“我一直没睡,在看文献,每回出来倒水经过你房间的时候都能听到你在里面翻身。”
他抚了抚额头,一时都语塞了。
难道他是熊么?翻个身动静那么大,隔着门儿都能听见?
“所以我才来敲门问问你的情况。”他的语调不徐不缓的,“我记得你以前告诉过我你有点夜盲,所以我准备了小夜灯,还是你有点儿认床?”
他看着祝沉吟那张清俊的脸,一时之间有些晃神。
也许是因为这一天实在发生了太多事,又也许是因为夜深了人的思绪总会混乱而膨胀、会敢于做出些在白日思绪清明时做梦都不敢做的事。
于是下一秒,他竟然脱口而出道:“没人陪.睡,所以才睡不着。”
借着卧室的光,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对面的人眸色微微闪了闪。
……
高嘉羡想要咬掉自已的舌头。
草。
他踏马又没喝酒,现在到底是在发什么酒疯!?
空气中有那么几秒钟的凝固,他浑身都是僵的,甚至很想把时间永远暂停在这一刻。
救命。
你能不能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他看着祝沉吟微妙的神色,这时终于决定一鼓作气直接把门拍他脸上。
就在他的脸快要被门盖住的时候,他忽然伸出手,轻轻地挡住了门。
在他惊恐的眼神中,他淡定地望着他,低声开口道:“很遗憾,今天陪不了了。”
然后,他一手抵着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况且,我怕我今天陪了,你更睡不着了。”
“毕竟今天应该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